少年:“哎呀老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天天采药来都看见你。要的要的,借我踩一下。”
于是红云就眼睁睁看着那条巴蛇缓缓游到少年身子底下,用圆滚滚的蛇脑袋给少年当踏脚石,免得少年拽着藤蔓,一不小心掉下去。
红云:“……?”
这么和谐的吗?他好像白摁云头了。红云狐疑地悬停了一会,一直看到少年把药草采摘完,和巴蛇约定好了下一次碰面时间,蹦蹦跳跳的离开,才有些恍惚地架起云头,往山海茶社的方向飘。
太稀奇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人畜无害的巴蛇啊?红云又往前飞了数百里,看见云下山头上有一群妖族幼崽,正笑闹着采花,而不远处的野草间,一只蛊雕正耸起脊背,微微张开了狰狞
的巨口,身上的水顺着起伏的肌肉流淌而下,如同一只湿漉漉、正欲择人而噬的水鬼。
眼见得蛊雕猛地四爪蹬地,冲着幼崽们扑去,红云心想这次错不了!当即摁下云头,祭出法宝,正欲施展神通。
“沃日你仙人板板!”蛊雕疯狂拍打哈哈笑成一团的崽子们,“叫你们别玩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合起伙来把我扔下水是吧?”
妖族幼崽们滚来滚去,丝毫没有自己正在凶兽掌下的危机感,还有几只比较皮的小猴精儿揪着蛊雕的耳朵直往蛊雕背上爬,去搓弄蛊雕额头上的独角。
蛊雕狼狈不堪:“我告你们爹娘了!!告你们爹娘了!”
妖族幼崽欢呼雀跃:“骑大马!骑大马!”
红云:“…………”
这是谁欺负谁呢?他是下去救幼崽啊,还是救龇牙咧嘴的蛊雕啊?
半场讲道听下来,红云突然发觉这个洪荒他好像有点不太认识了,大脑空白地架起云头继续往前走,每每瞧见凶兽,都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红云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一切怎么都那么不真实?正想着呢,不远处飞过一群毕方鸟,恰好和红云对上视线。
毕方鸟们:“……”
卧槽!
红色的云!他们这是直接撞上了治安督查队总队长了吗?!
领头的那只崩溃尖叫:“我错了我错了,我们这次真不是打算纵火去的!至不至于,不过就是管制期间没有及时做跨境登记,您出动一个治安督查小队来就够隆重了,还用您亲自前来吗?”
后头的毕方鸟们叫得更惶恐:
“没做坏事,被放出来以后我就没做过坏事了!”
“总队长,我们都是有伴侣的人了,也没打架,可不要给我们牵线哪……”
“是是是,您亲自跑一趟太兴师动众了,我们马上就回去登记去!”
毕方鸟们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仓皇逃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红云,兀自试图解读他们的话语:这个牵线他倒是能理解,道祖讲道前他听那些道友们搭过一嘴儿,那都是相声里的故事,大约是被当真了。这个治安督查小队……?还有管制期间没及时做跨境登记又是什么意思?
可惜方才没反应过来,应该抓住一只
毕方鸟问清楚的。红云后悔地想,这说不定和洪荒突然变得这么和谐也有一定的关系……诶,等等。如果是这样,那我随便下去找个人问,不是都应该能给我解答吗?
红云难得机灵了一下,四处找找,瞧见不远处山头似乎有一片聚居地,当即飞身而去,在聚居地门口现身。
聚居地中,妖族们正辛勤劳作着,突见红色祥云自天而降,随着一位红衣仙人翩翩降落逸散而去,聪慧的长者立即就反应过来:脚踏红云,身着红衣的仙人,不正是他们耳闻已久,却从未有幸得见过的红云总队长吗!
长老眼看得红云总队长还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浑身一个激灵,激动地赶紧招呼起族群中的人们,晾晒的也不晒了,挑水的也不挑了,赶紧回家里去,取来了前不久新收获的谷物、腌肉。
红云带着和善的笑容上前,还没开口询问,手中就突然一下被塞进好多的东西,什么大蒜啦,腊肠啦,腌肉啦,冻菜啦,妖族们热情地把红云团团围住,东西都快在红云怀里堆成尖尖的小山堆了,还不愿收手,希望将感激之情传达给红云。
长老喜上眉梢:“治安督查队帮我们良多啊!先前我们地里的苗儿蔫黄,也是你们帮忙下地治好的;我家儿媳难产,也是您手下队员帮忙助产的;更别提之前凶兽还闹得厉害的时候,每次都是治安督查队帮我们赶走那些凶兽啊!您和您的队员们,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您一片善心,我们这些零散的小妖族,也没有能依仗的靠山,如何能在洪荒存活?”
年轻的妖族们也纷纷应和起来:
“没错!我就一直也想申请进入治安督察队呢,一直关注着这事儿。听麻雀精们说,如今督察队应该已经进驻到洪荒的各个角落了吧?”
“你?你还想申请加入?你这不灵,不知道治安督察队不招人啊!”
“其实我这儿也有小道消息,督察队里不是只有鬼龙、鬼凤凰、鬼麒麟吗?听说他们之所以入队,也是为了弥补从前三族大战时伤及无辜的过失,弃暗投明……所以我觉得,追溯到源头,咱们最该感恩的还是谢圣和红云总队长……”
长老赶紧呵斥多嘴的年轻人不要乱
说,红云却是通过这些只言片语,基本整合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目光缓缓划过每一个说得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年轻妖族的面庞,胸口涌动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不知为何谢圣会独独挑中了他,用他的名头说相声讲道,还用他的名头建立治安督察队,但这些善事,一桩桩一件件,那都是实打实的,不掺任何水分。
小到种地助产,大到救人救命,正是这些善事,才让面前的这些年轻妖族们,个个都长得精壮精神,脸上充满阳光、乐观,仿佛没什么好忧心的。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光彩,是红云在两百年前,出发去紫霄宫听道前,从未在妖族面上见到过的,也甚少在修道者脸上见过。
龙凤大战,那时候谁人不害怕自己变成三族斗争下的炮灰?有能耐的打下一片地盘闭门不出,潜心修炼,没能耐的还得为生计而奔波,谁不是过着朝不虑夕的日子?
忧虑和无望,阴沉和算计,才是那时人们脸上最常有的神态。
而现在?
红云的声音莫名喑哑,眼眶也是一红:“好,很好。谢谢你们的礼物,我会带去交给……队员们,还有谢师的。”
如果说,离开紫霄宫时,他想见谢圣的程度是期待,那此时,他已经是迫不及待了。红云郑重地向大家道谢,而后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山海茶社赶去。
长老感慨地目送红云远去,驱散还恋恋不舍站在原地的年轻人们:“去,干活去。咱们还要过冬呢。看看天气,过不久怕是就要下雪啦€€€€咦,小队长?你怎么这时候来。”
“??”负责西山督察队的鬼麒麟才巡逻到青羊村,本还乐呵呵地准备来陪老者叙叙旧,没想到听到这句,一下懵了,“我……我不是每个月都这个时间来吗?不欢迎我啊?”
“啊?”长老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恍然,“哦!原来您和总队长不是一路啊!那太可惜了,您要是早来那么一会儿,就能碰上总队长啦!”
小队长:“总……谁?”
长老:“总队长啊,红云道人!”
小队长:“……谁?”
红云道人??!小队长脸上的轻松、悠哉,一下被惊恐替代:那那那€€€€为什么啊,圣人
老爷讲道结束了吗?完了完了,背黑锅的回来了!
小队长当场就要回茶社,临走前又险险停住:“我多问一句,他往哪儿去了?”
长老:“茶社嘛,咱们送了好些东西给他,也算是一点心意,他说要送回茶社,给谢圣老爷还有队员们分呢!”
“……”小队长差点当场晕厥了,也甭说什么巡逻了,这会儿去追怕是都追不上,灵机一动,直接顺着和《山海经》结的契回到竹简之中,匆匆忙忙从《山海经》里探出头来,“谢老爷!谢老爷不好了,顶黑锅的回来了!”
治安督察队的人心里都有数儿呢,他们之所以做好事儿都是为了重获生机,和红云哪有什么关系,红云可不就是顶黑锅的。
谢圣本在处理另一件事,被这突然从《山海经》里探出的麒麟脑袋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淡定。
他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虽说他也没想到,红云居然会讲道半途离开,但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证明了对方应该不是来意不善呢。毕竟报仇算账和听道相比,当然是听道更加重要。
谢圣:“奔咱们这儿来的?”
小队长狂点头:“是啊!”
谢圣一点也没有分享到小队长焦虑的心情,随手挥了挥:“别慌,罗老师在呢。咱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完吧€€€€元凤,你是怎么秃的?”
谢圣是一大早被凤一喊来的,说是元凤特别奇怪,这都多长时间没露面了,会不会是出了问题,能不能看看《山海经》他的名目还在不在。谢圣一回忆,还真是这样,查了《山海经》没问题,就带着凤一去孔宣的屋子一找,果真看到站在铜镜前暗自神伤的元凤。
“你这……”谢圣上下打量了一下,很难理解,“鬼也会斑秃啊?”
原本元凤进入《山海经》,化为母鸡大小,好歹还有一身绚丽的羽毛,能占一个美字,现在就只能占一个秃了。
元凤正眼眶含泪呢,闻言含怨瞪了谢圣一眼:“我又如何知晓!我也是头一回死……”
谢圣:“……”
嗨!
“……”原本还想催促谢圣的小队长默默缩回《山海经》,不敢知道的太多。
元凤幽怨地说:“最开始,只是孔宣爱钻我肚皮底下,
叨肚皮毛,我也没注意这个,哪晓得有一天一照镜子,发觉肚子上秃了一大片!”
这可就不得了了,元凤一向是最爱美的,即便是他陨落在落凤坡的时候,也是挑了个最壮烈最有美感的姿势死的,化成鬼魂以后天天带孔宣,更是将爱美的秉性潜移默化地传给儿子……结果现在他自己秃了!
元凤可受不了这个,连续数个晚上忧心这件事,没想到因为忧心,魂魄都不稳当了,表现在外表上,就是出现大面积的斑秃……
谢圣:“那可不吗,熬夜最容易秃头了。你现在正是积攒功德,好重获生机的时候,任何能回复、节省力量的方式都是稳固魂魄的关键,失眠焦虑这么久,魂魄当然不稳了。还好发现得早!”谢圣嘿嘿一笑,鬼戚戚地左右看看周围,还把窗户用布帘子遮住了,压低声音,“我有个法子。”
元凤一看这阵势,不禁也严肃起来:“是何秘法?”
“€€€€毛儿啊!”谢圣好久没用到这个大宝贝了,毕竟几个能上场的徒弟基本都练出了胆量,剩下的四五、孔宣,则还没练到能上场的水平,“带上它,没有焦虑,没有失眠,只有快乐和心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使用……”
元凤心里一紧:“哦?有什么讲究?”
谢圣:“不要被祖龙发现了,我怕他又给咱们茶社多加一条€€€€毛生产推销链……”
元凤:“…………”
€€
红云听道前,也没去过山海茶社,只知道大致的方位,一路走错几次,等真正赶到的时候,天边已经下起鹅毛大雪。
麒麟崖附近好些凶兽都陆陆续续出来了,和义务来帮忙的其他精怪们一起,打扫山前雪。大概百来人热火朝天的干活儿,偶尔也有溜号打雪仗、堆雪人的,这还都是从谢圣那儿传出来的玩法,早晨谢圣在茶社后院堆了一个丑雪人,不到中午这股新风气就已经蔓延到山下了。
红云站在云头,看向麒麟崖的顶端。
玉白的山体高耸入云,呈望月式,山巅上是落满白雪,显得银装素裹、格外仙气的茶社,那就是谢圣的道场啊。红云压下心头激动,向着茶社直飞而去,及至门口,翩然落地,红色祥云逸散开来,收敛入他的掌
心。
谢圣早让凤一掐算过,红云大概多久能到,此时守在门边迎了个正着:“您€€€€”
红云当即下拜:“谢师于紫霄宫点拨弟子之恩,红云永生铭记。惟愿谢师收我为徒,我愿随谢圣,践行善恶公平之道!”
“咳!”谢圣呛了一口凉风,“拜师?不是……”怎么又是找他拜师的,“我可不会教你们怎么修炼啊,我只能教你们相声。”
红云活到现在,只怕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心意坚定:“修道先修心,证道先证理。谢师只管教,悟道是弟子自己的修行。”
凤一等几个弟子都从门内探出头来,看红云拜师。
他们对红云的感官还是蛮复杂的,主要是入门的这几百年,红云可以说是一直充斥在他们的生活中……甭管是上台还是督察队,到处都有红云的影子,以至于他们一提红云都觉得是自个儿人了。
“行吧。”谢圣挠挠头,把红云扶起来,“我记得离开紫霄宫时,爸……圣人也和我说过,你与我有缘。你进门来,我同你介绍介绍几位师兄弟。”
洪荒这会儿也没一个拜师的正经章程,什么拜师帖、拜师礼都没有,就像是鸿钧讲道,一场义务教学结束,底下听道的这三千人就都算他学生了。只是有内门、外门的分别,这就是师父承不承认的问题了。
谢圣指着凤一等人介绍了一遍,对红云说:“你以后就是咱们师门的老六啦!日后大家就唤你‘红六’。咱们这儿,不论年龄论辈分,当然了,罗老师特殊一点……”
罗€€坐在一旁,挺矜持地抬了一下下巴。
红云揣测:“他辈分大?”
谢圣:“啊……不是,他不存在在我们师门里。”
这话一说,坐在罗€€怀里的孔宣比罗€€还紧张,叽的一下叫出来,磕磕巴巴说:“不,不要!”
怎么了就逐出师门了!孔宣这百年来辛苦练贯口,当初的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早已难不倒他了,结果谢圣突然来一句“你们不是我师门的人”?
谢圣:“开个玩笑……罗老师是我的搭档,他不乐意拜师,我也不能替我师父代收徒弟,所以咱们俩呢,就算个合作关系,平辈相处。”
麒三嘿嘿一笑:“没名没分,算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