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被狠狠坑了一笔心怀不满,但二位领袖熬到生日宴结束后,还是忍不住来找谢圣,问起聚灵阵的事:“……与我同行的好些同伴,还在门口阵中坐着,那阵当真厉害!就是不知,能否请贵门中麒麟弟子来我族道场中,也布下此阵?报酬好说。”
谢圣正郁闷地想着,鸿钧明明说好会来,怎么到宴会结束了都不见人影,闻言打起精神:“当然可以。”他当时叫定光去搞小动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这阵其实还不是顶厉害的,我麒麟弟子另有两阵,如今设在后山两池之中,一唤灵池,一唤煞池,你们可以各自对号入池,体验一下,再来决定要设哪一阵。”
帝俊等人心中都是一惊,而后狂喜,心中万般算盘都打起来了,赶紧去后山体验。
谢圣懒散地起身,也不怎么想拆礼物,和弟子们一块挨个将宾客们送走,方才转身往自己个儿的院落里去。
一百年再一千年,一千年再五千年。如今七千年零几百个岁月过去了,谢圣每个生日都在无名山中度过,但办得再热闹,在他心底最深处,还是铭记着当初在师父家中,一行师兄弟挤在同一间小居室中的感觉。
院落里,那株刻满了划痕的梧桐树下多了一条长椅,谢圣在椅子上坐下了,静静地想。
他不愿忘记的,或许不是那些在师父家度过的生日,而是那种可以全身心信赖一个人的感觉。而如今他独自来到洪荒,能
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谢圣怔怔地看着脚下的土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半晌才有些迟钝的抬起头,往梧桐树的方向望去€€€€
一道白如洁雪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也站过了不知多少年。
鸿钧垂着眼眸,看仰起脸瞧着自己发呆的谢圣:“来晚了。”
他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谢圣,只见谢圣两只眼都睁得大大的,在月光下格外澄净,额顶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从发冠中滑落出来。
下一秒,谢圣便突觉额头一凉,一袭雪白扫过他的额头,接着头顶的发冠被轻巧地摘了下来,七千零二百多年蓄起的长发顿时滑落肩头,旖旎曳地。
鸿钧的手很稳,指尖在谢圣的头顶梳过,将那三千烦恼丝尽数收拢至掌中,手腕几下转动,便挽出个漂亮整洁的发髻,随后戴冠,上簪。
谢圣忍不住打了个颤。
鸿钧:“生日快乐。”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像月光似水,像夜风轻拂,但那双执掌过造化玉碟的手却轻轻划过谢圣的肩头,最后右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搭在谢圣的头顶。
宽厚的,温暖的,带着包容和仿佛一切都不必担忧的安抚。
鸿钧还记得,先前谢圣哭的那次,睡着的时候还使劲把脑袋往他的手下拱,一摸头又安稳了。
谢圣望着鸿钧,情不自禁道:“……头发拖地脏了你洗啊?”
正有种岁月静好感的鸿钧:“????????”
…………
谢圣确实挺感动鸿钧在他伤感的时候及时出现,还安慰他的。但是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谢圣拉着鸿钧,特别幼稚地往伙房蹦蹦跳跳:“这会回来待多久?”
鸿钧还停留在刚刚那一下横来的车祸现场,不太能回过神,过了一会才说:“……千年。”
“咦,那感情好。”谢圣挺高兴,拿来了面粉又倒了水,吭哧吭哧和了一会后嫌麻烦,“您搭把手?今儿我才是寿星呢。”
“……”鸿钧又不动了,根据谢圣对小爸爸的了解,对方的心情应该可以翻译为:谁寿星我也不可能给你和面啊。
“您礼物都没给我准备呢!”谢圣把两手一张,还沾着面粉的手就握上了圣人的
手腕,半哄半拽地将那双线条完美,修长有力的双手摁上了面团子,“揉吧,一会儿我生日都过了。”
鸿钧浑身都僵住了,另一边谢圣则抓着鸿钧两个手腕子往面团上一下下的摁,特别有种带着猫踩奶的感觉,乐得先前的伤感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仗着道祖从没打骂过自己,谢圣十分放肆地又在鸿钧勉为其难地施法揉完面团后,又支使着拉了面,这才顶着圣人有些森然的目光去把面下了,又加了两个蛋。
“一起吃呗。”谢圣盛了两碗,面条从中间截断,两颗蛋一人一个。
鸿钧想说自己辟谷已久的,可谢圣埋下脸去,面汤升腾起的蒸汽将他的面孔都笼在雾里,一时间有些朦胧,又有些毛茸茸的温暖。
……而且这面是我做的。鸿钧心想,尝一尝也无妨。
后院之中,梧桐树下,一红一白两人坐在长椅边,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谢圣稀溜溜地吸面,鸿钧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汤。龙二埋的杨梅酒被从井水中滴溜出来,透着一股自沁凉的寒气,和热腾腾的面一块喝,没多久便空了数坛。
谢圣从没见过鸿钧喝酒的,一时高兴喝得也有些多了,酒过数巡逐渐迷糊,在醺然酒香与微风中醉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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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准圣之体,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酒量(少量)提升,醉得快醒得也快,更没什么宿醉的头痛。谢圣还香香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身边就只剩自我了:“……自老师,好久不见呢?”
按照从前养成的习惯,自我这会儿应该很懂地就接上“您老师”了,然而这会自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我好像说话,但是我不能”的失意、委屈感。
“嗯?”谢圣一下翻身坐起来了,“自老师,略略略。”
自我:“…………”
“呀,送上门的便宜都不占啦!”谢圣一边说,一边下床,低头一看,马褂还是昨天那件儿,还好是神兽翎羽制成的,皱不了,“您怎么不说话了呢?”
自我这时候才开口:“本尊不让。”
打从本尊知道了他爱学个捧哏以后,但凡有时间就会找他做思想工作。当然了,两个闷葫芦作思想工作不可能像后世的教导主任那样出口成章,鸿钧
多半时候只是默默无声地用谴责、警告的眼神和自我对视。
自我都习惯和谢圣没事搭话的日常了,那多有趣啊,时不时谢圣就会冒一句俏皮话,被本尊收回去后€€€€他自己都开始嫌弃他自己了。
“为什么不让?他凭什么不让?”谢圣挑拨离间那是随口就来,一边洗漱还不忘说话,“你怕他啊?管他让不让呢,都是一个人,有本事他自己打自己啊?”
把自个儿的头发重新束好,谢圣才正经坐下:“他人呢?”
昨晚才说能呆个千年的。
自我:“在后院。”
谢圣挠挠头:“那昨晚……我喝醉以后没出啥事吧?”
自我再次陷入沉默:“……”
“……我没打他吧!”谢圣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说还在啊,昨晚他应该没有打醉拳。
自我:“你管本尊叫小师娘了。还有小爸爸。”
“€€€€嗨,就这啊!”谢圣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自我那副模样,他连让圣人给他和面都做了,脑袋仍然在肩膀上安着家,“那也不是头一次叫,你这表情。”
抖擞起精神,谢圣一身清爽地就出门去找鸿钧了,往后院一瞧,便见鸿钧坐在正中央,他平时教导徒弟时才会坐的椅子上,三清垂着头站在下首,一副惹了祸的样子。
正纳闷什么情况呢,后院练着功的弟子们就发现了他的到来,赶紧互相提醒,齐齐冲着谢圣:“师父/师祖早!”
定光和玉兔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一人手中端着茶,一人臂上挽着布,给谢圣净手、端茶,尊敬地将人请到鸿钧身边的椅子上坐着。谢圣转脸一看:嚯!道祖这脸色更难看了!
昨晚揉面都没这么难看呢,谢圣心说这是怎么的了:“您也喝茶?”
红云和四不像也过来了,一人手中拿着一盘糕点,给谢圣放桌上:“师父您请用。”
谢圣试探着把糕点往鸿钧那边推推:“您也尝尝?”
“……”鸿钧的目光一下扎在三清身上。
看看,看看,别人的弟子。我的弟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他今早出门,走到后院意外发觉三清还在,通天还搬了一个小板凳,厚着脸皮听谢圣的弟子们唱大段。心里想着再给这三人一
个机会,结果坐在院中半晌也不见这三人来斟茶倒水。兄弟三人眉来眼去半天,凑过来张口问的就是修道之事。
真是越想越怒,越比越比不了。鸿钧有心想点一下规矩,又觉得自个儿这么说有点掉格调,可不说就更不行了,看看这规矩,还不如谢圣师门。
正心口发堵,后院门口传来两道一高一低的声音:“老师!”
接引和准提是昨晚体验了聚灵阵的好处,可是一下又筹不齐购置的钱,等到早上去银行贷了款才有了底气跑来找谢圣预订的,没想到进了后院却看到了圣人的身影!
准提稍微木讷点,看着鸿钧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接引比他机敏些,拉着弟弟一下在鸿钧面前跪拜:“见过老师!”
接引掸眼一看,谢圣和圣人同坐在桌子两边,却只有谢圣这边茶水点心俱全,马上心思就活络了,从地上飞快爬起来,怀中掏出一壶一杯,还有弟弟亲自收采的茶叶,手脚利索地给鸿钧斟茶倒水:“老师您喝茶!”
准提呆了一下,在接引的疯狂挤眼中,掏出一颗煮得热腾腾的红薯,递出去的时候还吞了一下口水:“老师您吃红薯……?”:,,.
44、第四十四章
给鸿钧吃红薯这像话吗?谢圣在旁边差点都看笑出来,反正是一点儿也没想自己昨晚也拉着圣人老爷拉面条了:“后厨有的是点心,你们去端些来也好啊。谁要抢你们干粮吃是怎么着。”
看准提那眼神,还不舍得呢,好像鸿钧真会吃他那个大红薯似的。
别说接引直瞪眼了,准提自个儿脸上也臊得慌。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圣人老爷啊!昨儿晚上生日宴上,老祖的那把椅子可是一直空着的,大家心里还琢磨呢,是不是老祖和谢圣的关系其实不怎么样啊?
准提坑着头,思维已经扩散到更深的方面了:那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呢?昨天晚宴结束的时候还不在,今天一大早就坐在后院了。那只能是大半夜来的啊,看情形又像是从谢师院子里出来的。两相再一合,这老祖大半夜的去谢师的院子里……
诶呀……准提不敢想了。
谢圣又不知道准提在想什么,就是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说你呢!把你那大红薯收起来吧。”
说完准提,谢圣又转着眼睛去看三清。老子和元始倒还好,通天微抬了头,使劲地冲他挤眼睛,那意思:帮帮忙啊!
“老爷啊,他们怎么招惹您了?”谢圣把接引的茶壶拿来,很不见外地给自己也倒了杯,微微一品,“诶,这也值得打广告。这茶叶也是你们亲自种的吗?”
这下就连老子和元始也霍地抬起头了,直勾勾地盯着谢圣:不是帮他们说话吗,怎么又跑去给那西方的二人打广告去了!
“啊,”谢圣反应过来,赶紧道,“这另说,先问问这三位怎么惹老祖生气吧。”
鸿钧心里不满,可能直说么?他堂堂道祖,因为气弟子没有谢圣弟子殷勤,所以罚仨人罚站?心中万般思绪,也只能端坐原地,不出声。
不出声没事儿,谢圣还有另一招。起身回院,找到坐在床边待机的自我:“你跟我说说,本尊发的什么脾气?”
照理来说,三尸和本尊该是一条心,但自我卖鸿钧却卖的毫不犹豫:“收徒之后,三清并未奉茶,也未叩谢师恩。”顿了顿,自我又说,“比你的徒弟差远了。”
这重点得落在后一句。
谢圣:“……”
这还跟他扯上关系了!不过三清不奉茶也确实说不过去。谢圣正准备往前院儿走,又是一定,特别纳闷:不对啊,三清没给道祖奉茶,那茶倒是让他尝过了,也是三清给跑的。这什么意思,暗示他也准备像镇元子一样两门抱??
谢圣心里发慌,脚下却稳当,迈步进院,对着三清虚点:“我明白了!你们三人拜师后可有奉茶?可有侍奉?你瞧瞧,我门中就如此重规矩,更别提圣人门下了。”对着道祖,谢圣眼珠子一转,又坐下耍赖,“这样,您也莫要生气,他们不懂规矩我替您教啊!您看看我这些个徒弟!不过呢,教也不好说白教吧,昨日您生辰礼是不是还没给我呢?”
谢圣这么说也不是乱耍赖。昨天的生日宴,帝俊与帝江领头的一番争执,让他意识到恐怕天地间下一场劫难就要来了。
这一劫,比之前的龙凤大劫来的还要可怕,后世对此间的神话都有记载,譬如说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娲补天等等,都是在这一场劫难中来的。
谢圣此时虽说是准圣修为,但这修为有多水他自己心里清楚,全是天道爸爸开后门给他的,叫他用来战斗不可能,只盼着能从鸿钧手里获得一二防身之物,也不必像混沌钟、盘古幡这般厉害罢,但他也得有啊。
“……”道祖缓缓看向谢圣,半晌没说话,瞧得谢圣心里都开始打鼓了,也没吐出一个字,渐渐又将眼神转回去。
谢圣心说肯定是又想起昨晚上和面的事了,心虚地道:“不给就不给么。徒弟照给您教!那个,镇元子呢?”
他亲自上阵只怕三清会抵触,倒不如让镇元子来,怎么着也占着一个同门的身份。
镇元子正抓紧一切时间和红云把五千年拉下的默契培养回来,不大甘愿地走过来:“师父,我都听到了。”
“那好,你们同门师兄弟,没有外人,自个儿关起门琢磨去吧!诶,先把茶奉了。”谢圣怕三清还不开窍,干脆点明了说。
三清赶紧动起来,好在先前给谢圣奉茶时就有过一番排练,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就是元始摆茶具的时候抬起头,含幽带怨地瞥了谢圣一眼,眼神里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