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枝 第15章

  严举人他也见过,可是严举人总是眯着眼,看着很不正派的样子。

  “师哥,严举人配不上你!”沈成€€口无遮拦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小园并未生气:“他要上泽京赶考,但是盘缠不够了。我把许多首饰给了他,他答应考中回来接我,去泽京一起住大院子。”眼中满是憧憬。低头对沈成€€淡淡地笑:“到时候把老二也带上,让老二继续读书,去做个教书先生!”

  那时沈成€€还不懂人心,他立马笑着说:“真好!以后师哥就有家了!”

  严举人真的中了三甲,却没有回来。

  几年以后,姓严的腰间琳琅,头戴纱冠,与两个同僚去了寒馆,看着台上的李小园唱曲子。

  沈成€€脾气烈,他撸起袖子,眉眼恨不得竖起,一把将伙计端着的茶盏抢了。

  他故意去奉茶,阴阳怪气朝姓严地说:“严老爷,不去看看金陵的故人?”

  一道来的那两个同僚显然被激起了兴趣,都对姓严的投以探寻的目光。

  这时的严大人正色道:“小倌人,你认错人了。”

  沈成€€气得翻脸,眼看就要闹起来,李小园见了,赶紧出来拉住他,装作是头一回见到姓严的,淡然赔笑道:“这里面都是戏子,哪能有官老爷的故人。小瑶枝不懂事,扰了老爷雅兴。望老爷不要计较。”

  严大人那时的神情,沈成€€已经不太记得了。就记得那日严大人走后,李小园在房里一盏孤灯,寂然独坐。

  沈成€€拎了一壶酒去看他,调侃道:“长夜何渡,不如把酒言欢。”

  李小园一打眼看他,笑了笑:“师哥这辈子没机会读书了。也就和两个读书人有交集,严却之是一个,你是一个。”

  沈成€€醉中端坐,神色严肃:“我和那个严畜生不一样,我一定多填几首词,让师哥住上泽京的大院子!”

  李小园笑的频频拍案:“就你?先保住你自己这条小命吧!”

  沈成€€醉意陶陶,脚步虚浮地站起来,去自己房里取了一个匣子,一推门,“邦”一声搁到桌上:“师哥对我好我都知道!师哥你瞧,我都不舍得用!这个现在抵给师哥,我必须让师哥住上大院子!”又闷了一口酒:“咱们至少要住两进的院子!”

  “行行行,师哥信你!”

  ……

  “沈二哥,热腾腾的煎饼来啦!”九霄风尘仆仆从外面跑进来。

  沈成€€一抬头,看见九霄那张明亮的脸,红扑扑的,像是跑的热了。

  “坐吧,”沈成€€把椅子拉过来,“一起吃。”

  九霄眯着眼睛,很欢喜的样子,沈成€€只觉得那是当年昏灯里的李小园。

  “城南好热闹啊,那边的馆子要发财了!”九霄边吃,边含混的感慨着。“贡院好像还去了几个官儿,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九霄到底年纪小,他也跑去凑热闹:“我去那边馆子找朋友玩,顺道去贡院门口看了看,有一个官老爷好俊俏!好多人在贡院外面瞧他呢!”

  这一句话让沈成€€彻底回神了:“什么官老爷?”

  九霄皱着眉头把饼子咽了,继续奕奕地说:“看着不过二十吧,很贵气的样子,人极俊,丹凤眼,就是有些凶巴巴的。好像在指挥人往外贴告示。”

  “后来有兵过来敲锣清道,他就出来了,我离得很近,眼看着他坐上一顶青缦大轿。”

  那约是顾琅。

  沈成€€不敢耽误太久,怕顾琅回府后要生疑。赶忙把饼子搁了,去洗漱换衣服。

  九霄好奇的打量他,等他把外袍退了的时候,九霄感慨了一句:“沈二哥这袍子真好闻,味道冷冷的,又有点甜气,”他鼻翼翕动,回忆着说:“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是什么香?”

  沈成€€脸上略过一点红晕,他赶紧把袍子拿走:“嗯,约是碰着哪位贵人了,才沾上一点。”他继续埋头找自己的袍子,背对着九霄:“我也觉得好闻呢。”

  收拾妥当,沈成€€辞了九霄,拿着东西出门。他怕耽误久了,就去雇了一顶轿子。

  “相公,咱们去哪儿?”轿夫很殷勤地替他把轿帘放下来。

  “水绘别苑。”

  emm 即将要虐了(也没有很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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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决绝

  二十六、

  陈秀穿一身翠色袍子,正坐在水榭边的朱红阑干上,红翠相映,很夺人眼球。

  他身后坐的是李小园,捏着一柄冷玉梳,笑吟吟地帮他梳头。他说了句什么,李小园就拿帕子遮住嘴巴笑,埋怨似的拿手指戳戳他腰际。

  他们像一对刚刚互通心意的恋人。

  老远看见沈成€€来了,他们没有一点避讳。

  “来了。”

  陈秀开口,还是懒悠悠的调子,好像天大的事他都不紧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杨雀仙对我有恩,还请督公高抬贵手。”

  沈成€€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带着血迹。

  这个月初一,杨雀仙没来寒馆授课,只来了一封信,推说自己身体不适。

  李小园正抚弄陈秀头发的手,有一瞬停滞。可陈秀一回头,他又笑了起来,继续捻着发,还顽皮的给陈秀编了一根小辫儿。陈秀很愉悦,回头就与他亲嘴儿。

  沈成€€别开眼,叹了一口气说:“督公,李莫言的身份文书,”沈成€€直起了腰:“给我吧,我下场。”

  陈秀闻言冷笑了一声,眼里全是轻蔑。他放下了手中茶盏,倨傲地眯着眼打量沈成€€。

  今日沈成€€穿了一件素白长衫,玄色里衬露了个边儿,腰佩扇,头戴纱网巾,一支玉簪,再无他饰。与往常的朴质、清丽不同,今日显得丰神英毅了。

  他神色淡漠,一改那种未经世事的稚嫩,换上了看惯世态炎凉的决绝。

  他挑了一套最喜欢的装束,他猜,他约是要穿着这件衣裳进大狱了€€€€答卷上,他决定写满陈秀要他替考的始末。

  春闱秋闱经年不尽,只要他还能拿笔,陈秀就要做买卖,就不会放过他、放过杨雀仙、放过所有与他相关的人。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放手一搏。

  陈秀自己没起身,招呼了两个小宦官过来,带着他去取东西。

  临行,沈成€€看了一他们眼。

  他们正在把头凑在一起说话。陈秀知会小宦官去办事儿,他自己很豪情地说:“玉仙儿,你说宅子置哪头,咱们就置哪头。这园子才哪儿跟哪儿了!我给你买个大的。四进,怎么样?”

  李小园给他捏背:“太大了,两进的够用啦!”

  陈秀把手一摆:“寒酸,听我的,四进院儿!”

  沈成€€边跟着小宦官往前走,边想着,严却之还不如一个没根的太监。不管大小,陈秀愿意给李小园置宅子。而严却之,连相认都不敢。

  他突然好奇起来,文官向来和阉党合不来,弹劾阉党的折子,严却之会不会也上过,会不会也言辞激厉,满口大道,而同僚们对他赞许纷纷?

  思及此处,他不禁冷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宁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于是前边走的小宦官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瞧他。

  陈秀的临时公堂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宦官,领路的小宦官引着他,角落里的一处桌案边,拿了文书过来:“沈公子,您得照着誊写一遍儿。主顾他字不好,到时候,和您卷子上的笔迹有出入,阅卷大人看了咱们不好做事儿。”

  沈成€€往文书上瞅了一眼,还是那一手歪歪斜斜的狗爬字。

  “好。”

  沈成€€接过笔,铺好纸开始誊。这一捏起笔,发觉笔杆子顺滑异常,他低头一看,笔杆竟是玉的,沉甸甸一支,是很精致的湖笔,市面上约莫难以买到,比起实用,倒像是个玩意儿了。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讥讽了一句:“原来督公也是喜欢做文字的风雅之人。”

  小宦官笑着解释:“这不是督公自己的东西,是上面千岁赏的。”

  “千岁?”沈成€€看了看他,这小宦官跟自己差不多年龄,提到“千岁”,两眼全是钦羡之情。

  “€€呀,司礼监的千岁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圣上的大伴儿,当朝第一红人!”

  司礼监沈成€€知道,里面的宦官都是能做一手好文字的,如今与内阁分庭抗礼,替今上点朱批。

  可今上称“万岁”,他们怎么就敢称“千岁”了?

  小宦官看沈成€€依然目露迷茫,便催促他:“快写吧,贵人的事儿,你知道多了反而不好。”

  腾罢,小宦官又去远处柜子取了一块印鉴,沾了沾朱€€泥子,对正后双手按着往上扣。沈成€€惊讶于他们早已备好了私刻的官印,但转念之间,他又淡然了。

  原是想把文书揣在怀里的,可是他突然顿住脚步想了想,还是红着脸把文书放在包袱里了。

  水绘别苑一派春色,花香逼人。

  沈成€€无心欣赏,他顺着荷塘边的小径往外走。路上遇见的宦官竟然与他打躬,让他有一种已是陈秀幕僚的错觉。他不禁也回礼,试图与院子里的人撇开关系。

  别苑正门处在二道街,距大街有一段距离,十分宁静。沈成€€出门,往隔壁停放轿子的甬巷里走。轿夫正倚着轿杆嗑瓜子,看见他,立马把瓜子壳丢进口袋里,殷勤道:

  “相公事情办妥啦!咱们往哪儿去?”

  沈成€€上轿,犹豫了片刻后,他朝外吩咐:“小福桥往西三里,停在凤来阁那处吧。”他不敢直接让轿夫送他到侯府,若给顾琅知道,少不了一番解释。

  轿夫前后架起轿子,出了小巷,沈成€€听到外面脚步杂乱了起来,便透过半敞的轿板往外探看,只见两顶大轿刚到水绘别苑门口,不知道又是哪些贵人。

  /

  约晌午了,沈成€€步履匆匆赶到侯府。

  当值仆人神色焦急,跑下台阶来迎他:“公子去了哪里,侯爷找您老半天了!”

  “侯爷这么早就回来了?”沈成€€心里一抖,他原想着顾琅从城南回来应该没有这么快。

  “刚才还在责怪管事呢!您快去吧。”仆人挠了挠后脑,很犯难的说。

  “好,我就去。”

  沈成€€不敢耽误,疾着脚步往里走。他先回了卧房,发现顾琅并不在里面,便放下东西,询了一个眼生的长随。长随当即会意,给他引路。

  停住时,沈成€€一抬眼,是顾琅的书房。

  这真是处处书卷了。顾琅在雕花格窗边的桌案旁,人坐的笔直,那张脸冷肃着。他一手持帖,一手执笔,像是在阅看公文。

  沈成€€不敢打扰,便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他的影子落在正堂里,架上的冰裂纹花瓶便遁入阴影之中。

  “小相公一早上去哪儿玩耍了?”顾琅的声音从里厅悠然传出,似是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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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初九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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