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劝酒
顾琅先是一怔,接着又有些落拓的笑起来:
“我化名‘凤寻之’,吏部郎中。”他有点套近乎的意思,直接用白话和沈成€€交谈:
“‘公爷’这种称呼,还是别了。”
沈成€€却刻意疏远:“是,下官明白。”
看着沈成€€不悲不喜的模样,顾琅起了一些愠意:“你是这么跟钦差讲话?”
沈成€€十分平静,只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那张脸仿佛就在告诉顾琅:下官礼制周全,何错之有?
两人在老梨树边上无声的僵持。
顾琅突然生出一计,一扯嘴角笑了:“叫住你,只是想说,你方才有东西掉在了厅里。”
沈成€€果然上钩,他疑惑地抬头。
顾琅摸出一个青花翡翠坠子,放在手上:“许是绳子断了。”
沈成€€果然神色一变,下意识想往胸口摸索。
手刚放上去,就发现自己受骗,他那张故作平静的脸先红后白,目光蓦地尖利起来。
接着一拂袍袖,盯住顾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冷声说:
“凤大人好生悠闲。下官公务在身,恕不奉陪!”说完头也不回,气冲冲走了。
顾琅心中好笑,却又不敢笑,忍的十分辛苦。
这只野猫果然还是当年的样子。
晚霞退尽,上灯时分。
顾琅以许知县治沙有功,自己想“请教一二”为由,邀请他们三人去酒楼。
彦京鸿奇怪道:“白天不是问过了吗?”
顾琅不以为意:“白天……没听太明白。”
彦京鸿蹙着两道眉毛:“还能有你不明白的?”突然他明白了什么,有点狐疑地说:“你还真是不走水路走旱路啊。”
顾琅哭笑不得:“什么水路旱路?”倒也懒得解释。
“早点成家吧。成家了,也就好了。”彦京鸿感慨一句。
两人鸡同鸭讲,却也十分和谐。一同进了州城酒楼的厢房。
没等多久,许知县到了,身边跟着一脸灿烂的李岳,再后面是沈成€€。
沈成€€沉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与顾琅行礼。
顾琅极大方,把手一扬:“钦差大人不拘俗礼,你们尽管坐下吧。”
许知县面上带笑道:“下官等人来迟,还请钦差大人不要怪罪。”
顾琅一听,立即展颜:“来迟?”他满上三杯酒:“好说,自罚一杯。”又故作烦恼:
“许知县年岁已高,不方便饮酒;嗯……李县丞年岁尚小,也不宜多饮。”
像是十分无奈的一个选择,顾琅对沈成€€说:“许主薄代劳吧。”
彦京鸿顿时乐的笑出声来,手里捏着酒杯,看顾琅自顾自的指点那三人。
沈成€€脸色铁青,明显是生气了,当着众人却又不好发作。他接过酒,忿忿地说:
“多谢‘凤大人’体谅。”
顾琅还真不怕沈成€€再多恨他一点。
他唯一怕的是沈成€€对他不咸不淡,没反应了。
腹中空空,三杯烈酒先下肚,沈成€€捏筷的手有些飘忽,不敢夹菜。
顾琅看出他的忧虑便十分‘善解人意’道:“是菜不合口味?”
李岳自然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他本就对顾琅佩服的要死,正愁没机会结交。
于是立即替沈成€€回答:“大人,这些菜都是主薄常吃的,怎么会不合口味!”
顾琅听了佯装不悦:“那你们主薄迟迟不动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岳眼珠子一转,极机灵地回答:“约是酒喝少了。”
顾琅满意地点头,又给沈成€€倒上:“说得好!小李大人是块材料。”
沈成€€已经觉察出顾琅不怀好意,便在桌下掐了李岳一把。
李岳显然是个没脑子的,他立即问道:“沈兄,你掐我做什么?”
彦京鸿在那里拼命地忍笑,最后还是笑出一声:“小李大人,确实是块材料。”
沈成€€两眼一黑,压下怒火说道:“对不住,不是有意的。”又一仰头把酒喝了。
许知县上了年岁,顾琅提前派人将他送回住处。又过三巡酒,李岳也醉倒桌边,不省人事了。
沈成€€觉出不妙,他勉强起身道:“下官略有不适,先行告退。”
说着,脚下虚浮出了厢房,往外面走去。
顾琅见了,也起身要跟上,回头嘱咐彦京鸿,让他照看李岳。
于是彦京鸿无奈道:“钦差也不是那么好当。”
再回头,顾琅已经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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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溜着街边走着,一抬头,发现街巷陌生€€€€他不认识北州城的路啊!
这就十分可怜了。
头昏脑胀的,已经全然忘了方才的酒楼在什么方向。只能找路人,问州衙的位置。问了两个老百姓,一个说往东,一个让往西。
沈成€€兀自叹了一口气,找到一处台阶坐下,想散散酒意。
倏然间,肩头被人死死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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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等等
肩头被捏的生疼,沈成€€瞬间起了怒意,他恶狠狠的回头。
果然是顾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顾琅学着他的样子坐在阶上。他们坐在一家已经打烊的药房门口,周遭散着一股药草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发苦。
但是沈成€€的脑子里,那股冷冽微甜的甘松香竟然压住了这些药草味。他不悦的蹙起眉头,很烦躁。
“钦差大人在此坐着,怕是不太好。”沈成€€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他挨这么近。
行人稀疏,但每个路过的,都像看妖怪一样看着他们。
沈成€€被这些目光瞧的十分不舒服,他干脆站起来:“下官告辞。”
顾琅也恼火了,拽着他入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沈成€€一点也不想跟他拉扯,还在顽抗着,抗他不过就自暴自弃地叹了一口气:“烦请大人自重。”
顾琅对他这个无奈的表情十分满意:“走吧,钦差带你去骑马,帮你散散酒。”
不提马还好,提到马,沈成€€陡然怒意横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么大的火,第一眼看见那匹马的时候,他就浑身不舒服。
因为他看见那匹良骏,就想到了泽京城北、驿站门口那个样貌标志的“小齐大人”,想到他们交情匪浅。
又想到这一年里,他们两个或许都在泽京,春夏秋冬,花开花落……他们这样那样的、一同打马玩耍。
顾琅很少有那样天真灿烂的笑容。
除了对他,就是对那个小齐大人那样无拘无束地笑过。
他借着一点上头的酒意,对着万岁爷钦点的巡抚大臣冷笑一声:
“那是一匹好马。你自己留着慢慢骑吧。”
顾琅也觉察出不对劲,他有些讨好地赔笑:“你跟一匹马较什么劲?”
这样搂搂抱抱的姿势让沈成€€更加火大,他怒道:“我不喜欢小齐大人!”
顾琅动作一滞:“这匹马是禁军都督借给我的。”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顾琅无意间解释道:“齐江春现在不玩马了,他现在入了朝,在工部做事……”
沈成€€脑子混沌着,却是更气,猛一推他:“你们如今同朝为官?!”
顾琅语塞。
过了一会儿,顾琅又小声嘀咕:“我跟你不也同朝为官吗?”
这回轮到沈成€€没话说了。这句话太无理取闹,他也觉得自己失态。只要顾琅还在朝为官,那所有当官的,不都跟他‘同朝为官’么?
自己又是在生什么气呢?
沈成€€阖眼,再睁开时,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走开。”
……却冷静不下来。
顾琅不让他走:“我们宿在客栈吧。”
沈成€€拧着眉头,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琅也把脸沉下来,掐住他下巴道:“我想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大人,隔着两道街,就是戏馆子。狎小倌请往那处走,您自便吧。”沈成€€反而笑了。
顾琅笑得惨然,他阴恻恻地说:“沈子兰,你是不是以为你救了我?我还该一辈子感激你?”
沈成€€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顿时酒醒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