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 第62章

  二月冬寒消散,太后亲自为陛下选秀,在萧毅瑾知晓之时,礼部便开始筹办,选秀一事天下皆知。顿时萧毅瑾想反对都来不及。

  一时间萧毅瑾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如今初尝情爱,心中眼中只有陆成泽一人,前世之时三宫六院妃嫔无数,细细算来,有人为家族、有人为权势,却无一人对他全心全意。

  宜阳口中生死相随、相濡以沫的情爱之言太过美好,他也想要这样的一个人,时时刻刻心中想着他、念着他、牵挂着他。

  前世今生待他如此之人唯有陆成泽,纵使陆成泽不愿同他相守,他亦不愿放手。

  选秀一事处处都显露着陆成泽的手笔,萧毅瑾一下早朝便忍着怒意直奔凤泽宫而来。

  但却在看到陆成泽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怨气一扫而空。

  陆成泽站在窗边,头发整齐地束起,发髻上戴着白玉发冠。身上穿着墨色的衣裳上面用墨色丝线绣成的麒麟,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细细的风吹进来,吹起他宽大的衣摆,如同临风而立的仙人,好似一眨眼他便会羽化在春风之中。

  “亚父”

  陆成泽闻言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回过头来。

  萧毅瑾放缓了步伐,连同呼吸都轻了,他毫不在意陆成泽冷淡,伸手从身后拥住陆成泽,顺势将下巴搭在陆成泽的肩膀上,亲昵的用侧脸蹭了蹭陆成泽的脸颊,轻声道:“亚父在看什么?”

  陆成泽没有回答,反问道:“陛下何日允许微臣出宫?”

  萧毅瑾伸手将陆成泽抱得更紧:“亚父在宫中陪着朕不好吗?”

  “陛下,您该找个女子生儿育女。”陆成泽叹息着道:“微臣出宫,愿辞官远离京城,此生再不回京。”

  “亚父又说傻话。”萧毅瑾轻笑了一声,却又委屈道:“为什么亚父就不愿意承认喜欢朕呢,人生在世不过百年,错过一刻便少一刻。”

  两人的话意南辕北撤,却让彼此无可奈何。萧毅瑾伸手从陆成泽的头顶划过,点在自己的头上,笑着移开话题:“亚父,朕与亚父同样高了,很快便会比亚父更高,往后也可以为亚父遮风挡雨。”

  陆成泽侧过身挣开萧毅瑾的怀抱,像一旁后退了两步,倚在墙角的书架上,认真打量了一番萧毅瑾,年后不过一个多月,但萧毅瑾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好似瘦了些,脸上的婴儿肥消散了不少,连下颌的轮廓都凸显了出来,身量也拔高了不少。

  但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萧毅瑾,陆成泽也犹记得几年前只及他腰部的那个坐在他膝上的孩子。

  萧毅瑾看到陆成泽望着他的脸发呆,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窃喜。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何尝不是。

  他勤加练武,除了强身健体外,便是为了让身形更加挺拔。

  他忽然想起了偶然间在太后话本上瞧见的片段,便勾起唇角上前一步,伸手将陆成泽圈在臂弯与书架之间,注视着他的眼睛,带着呵气,柔声问道:“亚父,可满意你看到的?”

  陆成泽蹙起眉头,伸手抵在萧毅瑾的胸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你这又是何意?”

  萧毅瑾眨了眨眼睛,道:“世人所求权势,亚父不爱,世人爱重美色,亚父看朕如何?”

  陆成泽闭上眼按在萧毅瑾胸口的手微微颤抖,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您这些话不该同微臣说,微臣爱重陛下如同子嗣,绝非陛下所想之意。”

  “朕明白。在朕心中,亚父便如同父亲、如同师长、如同挚友,却也是真心悦爱之人。”萧毅瑾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人与人之间情爱本就复杂无比,从来不是单一而论。”

  这样雷同的话,两人这些天说过无数次,却谁也说服不了谁,陆成泽深觉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萧毅瑾却不同,他喜欢一遍一遍的告诉陆成泽他的心意,他明白的太晚,前世之时亏欠陆成泽甚多。

  陆成泽叹息道:“陛下,您很快便会立后纳妃,何必强留微臣在宫里。”

  “亚父吃醋了吗?”萧毅瑾脸上隐隐有些笑意:“放心吧,这次选秀成不了,朕要让那些算计朕€€闱的人知道,何为‘人算不如天算’。”

  陆成泽疑惑的看向萧毅瑾,如今太后懿旨已下,礼部选秀已经开始筹备,选秀一事天下皆知,又岂是容许萧毅瑾说停就停的?

  他想不通萧毅瑾要怎么做才能名正言顺废除此届选秀。

  但这却是他离开皇宫的机会。

  陆成泽注视着萧毅瑾,淡漠地说道:“陛下可愿与微臣赌一赌,若是选秀成功,那么陛下便放微臣出宫?”

  萧毅瑾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瞬点头道:“若是不成,亚父便不可再拒绝朕!”

  陆成泽不愿回答,他侧过脸,避开萧毅瑾的视线,道:“若是微臣输了,微臣便将镇安王令交给陛下!”

  陆成泽纵使将权柄移交到萧毅瑾手中,但镇安王府也并非一无所有,历来往来交好的朝臣将领亦是一股势力,而镇安王令便是号令镇安王府的印鉴。

  萧毅瑾想要,但却并不是非要不可,前世之时陆成泽已经将镇安王令给他了。

  “镇安王令朕要,但你,朕也要。”萧毅瑾的话语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张扬,权势爱人他哪样都不想放手。他再次将陆成泽搂在怀中:“朕素来贪心,还望亚父成全。”

第99章 夷族

  萧毅瑾走出凤泽宫,挂在脸上张扬的笑容慢慢消失,凝眸注视着前方大步向前走去,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派沉重,好似近朱者赤,与往日的大权独掌的九千岁有了几分相似,瞧着越发威仪。

  他原本想细水长流潜移默化间慢慢改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陆成泽对他的抗拒出乎他的意料。

  他并非看不出陆成泽是真的不想要留在宫中,但在他已经将爱慕之言说出口之后,他们之间便再无退路。所以他决不能放陆成泽出宫,否则今生便再也没有抓住他的机会了。

  萧毅瑾伸出手,廊下穿过风从他掌中穿过,心中深觉陆成泽就如这漫天吹拂春风,好似无处不在,但却不可捉摸,难以割舍也同样难以把握在手中。

  为今之计,也只有软磨硬泡,就如宜阳那般,放下颜面软磨硬泡徐徐图之。

  铁杵都能磨成针,总有一天他也会将陆成泽心磨软。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宜阳能做到的事情没有理由他做不到。

  ……

  选秀一事如火如荼,太后亲自主持,礼部与内务府协同,适龄的贵女浩浩汤汤来到皇城。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若非如今萧毅瑾依然时不时前来凤泽宫里对着陆成泽动手动脚,时不时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陆成泽都觉得那日在书房中萧毅瑾说的话,不过是他的臆想。

  不过这也让陆成泽松了一口气,不禁对自己如临大敌的心态失笑不已,少年人口中的情深,不过玩笑而已。

  选秀乃是为皇帝选匹配之女充斥后宫,尤其如今萧毅瑾还未立后,连带着皇后之位也是这届秀女中选出。

  所以本次只鳞选三品以上官宦之女。整个朝廷、所有世家,甚至整个大周,都慎重无比。

  初选之时足有三百秀女,初选之后仅余不到百人。所有秀女太后皆一一过目,德言容功、才情学识、家室手腕,身上连疤痕都不能有半点,入选之女皆众世家精心调养,摆明了便是为萧毅瑾而准备的……

  就在太后兴致勃勃准备复选之时,忽然北境来报,夷族大兵压境,派遣使臣入大周。

  整个朝堂顿时被此事转移了视线,选秀一事也被暂且搁置。

  鸿胪寺与礼部协同接待,萧毅瑾顺带着将陆永安也安插入鸿胪寺任五品寺丞。

  与前世一样,夷族仗着强悍的骑兵,大军压境,名为求娶实则胁迫,强逼大周下嫁公主。

  前世之时,朝堂之上近半数朝臣赞同下嫁公主,那时的大周历经藩王战乱元气大伤,若要再战,大周确实难以支撑。

  可是今生不同,藩王一战萧毅瑾提前知晓,从蜀地购入大批粮草,陈无忌还阴差阳错破坏了藩王的武器库坊,致使藩王匆匆反叛,与前世的情形天差地别。如今大周兵强马壮,国库丰盈,便无惧夷族。

  更重要的是,大周最后一位皇室公主€€€€宜阳大长公主,已在去年冬季成婚,皇室再无适龄未嫁的公主。

  所以夷族所谓的求和联姻,在世人眼中更像是挑衅。

  朝中臣子文臣居多,大多期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早朝上群臣激愤,两派相争唇枪舌战。

  半晌,萧毅瑾笑着看向下面的朝臣,道:“诸位爱卿之意朕心中明白,兴起战事自然劳民伤财,但如今皇室已无未婚公主。”

  主和一派的承恩公周如海上前一步道:“诸位藩王贵女亦是皇室血脉,可选一名女子封为公主,为大周效力。”

  萧毅瑾含笑的唇瞬间抿直,目光扫向承恩公,刹那间再起扬起嘴角,道:“藩王之女?承恩公说的是哪家姊妹?”

  承恩公躬身道:“皇室血脉的贵女都是好的,至于人选皆有陛下定夺。”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陆永庭上前一步道:“陛下不可!夷族狼子野心,怎可轻易求和。”

  “无知小儿。”承恩公怒斥:“夷族残暴,若是一起战事边境百姓危矣。”

  “承恩公言重了!”陆永庭冷哼道:“我大周兵强马壮何惧夷族。”说罢,便跪在地上冲着萧毅瑾俯身叩首道:“微臣愿前往北境,绝不让夷族入大周一步。”

  “少年意气,贪功冒进!”承恩公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陆永庭躬身道:“陛下,只一人便可救边境千万黎民性命,还望陛下勿因小失大。”

  陆永安虽然还跪在地上,却侧过身恶狠狠地瞪了周如海一眼,咬牙道:“承恩公老了,连举戈的气力都已经没有了,下官虽年少,却有舍身为国的勇气,万万不会想着躲在女人裙摆之下!”

  “不过争强好胜之辈,本官懒得听你胡言乱语。”承恩公气的发抖,恨不得举起手中玉笏,一板子敲死眼前这个陆氏小子,原本以为走了个强势的陆成泽,周家可再放荣光,不曾想居然来了一群难缠的陆氏小辈。

  “纵使争强好胜,也好过承恩公您老人家,畏缩在龟壳里。”陆永庭将‘龟壳’二字咬重了音,生怕承恩公听不出他眼中讽刺。

  “好了好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萧毅瑾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论。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永庭,将他记下。

  这人虽然言辞激烈,但却合乎他的心意,若不是身份有别,萧毅瑾也恨不得亲自上阵骂死周如海这个老东西,陆永庭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大周如今兵强马壮,粮草充盈,何惧夷族,畏畏缩缩连草原蛮夷都心生畏惧,真是失了大周的脸面,也折了大周的风骨。

  抑或是这些年的富贵荣华温香软玉,让这些祖上陪着太祖皇帝立下赫赫战功的世家,早已失去了先祖的血性。

  不过他是帝王,表面却不能偏袒任何人,只能板着脸佯装怒容:“既然争论不休,就改日再议。”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熄了声,小金子适时朗声唱喝道:“退朝!”

  “恭送陛下。”

  萧毅瑾退朝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前往御书房,而是慢慢踱步走向凤泽宫。

  路上萧毅瑾淡淡地吩咐道:“让锦衣卫去查一查,有哪些藩王与承恩公府私下往来。”

  “陆永庭瞧着不错,往日没注意,将他的履历文书调出来,朕要看看。”或许以后可以重用。

  “让人暗中盯住那群夷族使臣,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不能有半分遗漏。”

  “……”

  小金子沉默的跟着萧毅瑾身旁,直到确认萧毅瑾没有旁的吩咐,小金子轻声应道:“是”便悄然退走。

  萧毅瑾叹息了一声,走到凤泽宫外脸上重新挂上清浅温和的笑意踏进凤泽宫。

  陆成泽正在院落中的翠竹林前的石桌上调试着一架新制的瑶琴,琴音‘叮叮铮铮’曲调越来越低,陆成泽时不时调动琴弦松紧,调整音调,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陛下来了?”

  萧毅瑾闻言笑意更甚,快步上前坐在陆成泽身侧,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弦道:“这是亚父新制的琴?”

  “嗯。”陆成泽应了一声,手下动作没有停,叹息着道:“二十多年了,跟老师学的很多东西都忘了。”

  以前他经常亲自制作瑶琴、笛、萧等一些简单的乐器,虽然做出来的成品不能与名家工匠相提并论,但总归还是能奏曲。而现在这把琴花了他整整五天的时间,依然不成样子,让他深觉愧对恩师。

  “已经很好了。”萧毅瑾手指从琴弦上拂过,发出一串声响,他赞叹道:“朕当初跟陈无忌先生学了许久都学不会,气的先生险些把琴板砸了。”

  陆成泽轻笑了一声,没有再回话,手上依然一点一点调试着音调。

  萧毅瑾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看他垂眸敛目,身后翠竹随风摇曳枝叶,无端平添了几分风雅气质。

  过了许久,陆成泽叹了口气,将琴放到了一边,感叹道:“老了,手生了,这把琴费了。”

  萧毅瑾将琴拉到面前,拨动琴弦试了试音,曲调确实有些许偏差,但是问题不大,萧毅瑾手指略微像右偏离稍许,一曲凤求凰倾泻而出。

  萧毅瑾眼中只注视着陆成泽,指尖拨动琴弦,声声不息,乐曲的音调没有半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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