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它去哪儿?”姜恒问。
耿曙摇摇头,最后道:“没什么,它应当是舍不得你。”
姜恒用手背触碰海东青的后脑勺,耿曙说:“既然来了,把它带着罢。”
八十里路,骏马飞驰,两个时辰便到,月上中天时,耿曙远远看见了汀丘离宫。
“救出来之后把他藏在哪儿?”耿曙说,“公主府里不能去了。”
“我还没想好。”姜恒说,“但被软禁的太子一失踪,西川一定会戒备,先将他放在咱们客栈里罢。”
耿曙说:“万一被查到下落呢?我可不一定能保住两个人。”
“那就只好扔下他不管了,”姜恒答道,“方才谁说由他去的?人各有命,随他去就行。”
耿曙:“……”
两人面面相觑,耿曙心道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成天管杀不管埋的,把太子从牢房里弄出来,一有危险就扔下不管,和捉弄他有什么区别。姜恒却促狭一笑,朝耿曙眨了眨眼,神神秘秘的,仿佛早有计划。
汀丘离宫外,耿曙一步翻上了高墙,一身黑色夜行服隐藏在夜色里,如同警觉的、修长的狐狸。
“守卫太森严了。”耿曙喃喃道。
“什么?”姜恒在墙下满怀希望地问,“里头有人吗?”
耿曙面对墙外四名守卫,颇有点头痛,伸手下去,将姜恒拉了上来,让他站稳。
“跟在我后头。”耿曙低声说。
两人身穿黑衣,沿着墙顶躬身通过。耿曙又抬头看了眼月色,乌云快过去了,一旦月亮显现,他们的身体剪影便很快会被守卫发现。
耿曙在假山后下墙,让姜恒藏身黑暗里,握着带鞘的剑,低声道:“在这里等,没叫你别出来。”
假山外守着两名侍卫,且全无视线死角,耿曙抬头,只见海东青在离宫高处天顶下盘旋。
月亮出来了,照在汀丘离宫寂寥冷清的宫殿群上。
姜恒远远看着耿曙,只见耿曙抬手,手指并拢,前挥,犹如带兵时做了个“进军”的手势,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那海东青便“唰”的一声俯冲而下,化作一道影子,射向两名守卫!
守卫顿时吓了一跳,喊道:“什么东西?!”
耿曙又五指一撒,海东青飞上墙顶,两名守卫同时抬头,被吓得不轻,一人说道:“扁毛畜生!”
趁着这么一瞬间,耿曙已悄然到了两人身后,两声闷响,守卫倒地。
姜恒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耿曙已回头,说:“出来罢,换上他们的衣服,穿在夜行服外头。”
姜恒试了守卫鼻息,耿曙不悦道:“没有死,我又不是杀人狂,取他们性命做什么?”
姜恒这才放下心,朝耿曙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是不是太€€嗦了?”姜恒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太仁慈只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他实在无法像刺客一般,因为侍卫挡了路,就把他们一剑捅死。
“没有,”耿曙为姜恒穿好侍卫服,说道,“你心中有仁义,我很喜欢。走罢。”
说着,耿曙拉起了姜恒的手,快步绕过回廊,前往离宫寝殿的方向。姜恒哭笑不得道:“你就是哄我,我常在想,罗望有个缺点,都说慈不掌兵,他不大适合当上将军。”
“不,”耿曙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飞旋的海东青,答道,“我是当真这么想,恒儿。你知道吗?那天以后,我常常后悔,灵山的灾难,也许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姜恒“嘘”了一声,拉着耿曙藏身柱后,又有巡逻的守卫过来了。
姜恒望向耿曙,在这沉默里,耿曙的眼神一目了然€€€€他也在自责,如果当年他不是如此冷漠对待人命,也许一切从此都会截然不同。
但这里也许没有办法,必须要杀人了,因为前方有四名守卫,稍有人喊叫起来,都将惊动外头等待轮值的上千人,以及在侍卫房中睡觉的守备。
耿曙拇指轻轻弹出烈光剑的剑格,一手按在剑柄上,将姜恒挡在他的身后。
姜恒却轻轻拉了下耿曙的衣袖,掏出一炷香,晃亮火折,嘴唇稍动,意思是“让我试试”。
他点燃了香,迷香在走廊内蔓延,不多时,侍卫们昏倒在地。
耿曙点了点头,穿过去,到得花园后长廊内,两人与提着灯笼巡视的侍卫打了个照面。
“换班了?”那人距离甚远,并未发现情况有异。
“歇会儿罢,”耿曙在雍国平时常与侍卫打交道,熟稔内廷规矩,说道,“老大睡了,弟兄们正等你开一局去。”
换了姜恒,这时候铁定会露馅,对方竟是毫无疑问,答道:“那就辛苦了!”
接着便转身离开。
耿曙朝里头望了一眼,见里头是个书房,门口侍卫开始换值。
“你去吧,”耿曙低声说,“我在外头守着。”
姜恒于是推门而入,整个离宫内全是侍卫,书房外的守备反而用不着多少。
在那书房正中央,坐着一名很精神的年轻人,他一身单衣,体格健硕,耳下有一道很淡的胎记,手腕健壮有力,双目极有神,与姜恒想象中的太子谧完全不一样。
李谧是名年近三十的武人,有着自然而然的当兵气概,两道传承自李宏的剑眉更添英气,且高鼻深目,继承了少许西域人的面部特征,眼瞳中带着一点点棕金色,不似中原人的漆黑瞳孔般纯正。
李家的西域血统传承到他身上,已经很淡了,这名混血太子,却还是很好看的。
“我这就睡了,”李谧手里拿着一卷书正读,看了眼侧旁的竹杯,随口道,“添点水就退下罢。”
姜恒想了想,须得如何朝李谧明示自己的身份,说服他跟随自己离开,但有些话在这里长篇大论地说起来,不一定能劝服李谧,何况他也不一定就会凭三言两语相信自己。
“殿下在读什么书?”姜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