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在师门时每月初一、十五,总是跟着罗宣下山沽酒,虽自己不喝,对世上的酒却是熟得不能再熟,离人愁乃桃花所酿,较为清淡香甜;碧空吟则是出名的烈酒,喝多了只能躺着抬头看天说胡话,怕醉。当即他又朝耿曙说了句,耿曙便道:“钟山枫露,这个总归有了罢。”
越人所酿的酒乃是天下正宗,雍国距离越地甚远,酒类不齐全,姜恒便换了代国的酒,正好尝尝。
代国的酒总该有的,于是掌酒便回身拍坛,倒酒。
姜恒不住瞥酒肆里一众常客,偶有人笑着看他,他便也笑着看人,酒肆卖被官府所禁的酒还是其次,另一重作用,则是大量消息的集散地。喝醉之人,总容易说出些不该说的。
“银货两讫。”掌酒放了二两酒在案上,耿曙付了账,掌酒有意无意,一瞥耿曙腰囊里金灿灿的黄金,耿曙便冷冷道:“看什么?”
掌酒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耿曙也有好些日子没喝过了,要提壶自斟自饮,姜恒却轻轻按住了他,学着酒肆里其他人的模样,亲手给耿曙斟酒。聚集在酒肆里的有雍人、氐人与风戎人,各坐各的,显然形成了分明的派系,仿佛平日里都有固定的座席,耿曙进来时不知挑位,坐到了一伙氐人的旁边。
氐人归化日久,所用大多是汉话,言语间,无非谈论汁琮欲重夺玉璧关的下一步计划,以及南方四国动向。
能在城中饮酒的,自然都是氐人中的贵族,氐在塞外虽低了雍人一等,亦在汁氏经营塞外的近百年中,占据了重要地位。这些氐人大户获赐汉姓,以“山”“水”二字为大姓,时下全国禁酒禁赌禁私斗禁嫖,氐人不似风戎人大多参军,年轻人血气方刚,除了饮酒还能做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搂着作女孩打扮的少年郎,官府禁嫖嘛,总能找到代替的办法,向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第90章 卖货郎
姜恒与耿曙观察身边人时, 所有人也都在看他们,明显对这两人非常感兴趣。
耿曙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想找点话说, 自己与他们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值得被这么看?但很快, 他发现问题了。
酒肆内余人都搂着相好的在聊天作乐, 只有耿曙与姜恒是分开的,姜恒还不让耿曙多喝。
“就二两, ”耿曙说,“淡得和水没分别。”
“喝吧喝吧。”姜恒在想要如何朝他们搭讪, 问点消息。
“商爷不来点下酒菜么?”掌酒的也在打量他们,“光喝酒?”
姜恒低声在耿曙耳畔说了句话,耿曙便道:“做一份炙烤秋鲟罢, 再来点酥炸湖虾,炸得脆点。”
掌酒:“没有……只有切的卤牛肉。”
耿曙不耐烦道:“说了你又没有,€€嗦什么?”
姜恒笑了起来, 与耿曙交头接耳, 耿曙无奈道:“牛肉就牛肉罢。”
终于有一名氐人忍不住笑话他俩了,说:“商爷怎么凡事都要商量?不能自己说话么?”
众人又开始哄笑,仿佛耿曙与姜恒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不少趣谈。
耿曙道:“对, 离了媳妇,我就不会自己说话了。”说着再看看周遭, 明白为什么了,来客大多搂着作伴的女装小倌, 唯独自己与姜恒两人傻坐着。
“你来坐我身上。”耿曙低声说。
姜恒也明白了, 于是学着其他人的模样, 搬开耿曙两腿, 坐到他身前。耿曙拿过壶,自斟自饮,一手搂着姜恒。
“给我喝一点。”姜恒靠在耿曙的身前,低声说。
耿曙噙了半杯,低头看姜恒,再看看周围,便稍低下头,学着其他人,吻住姜恒的唇,喂给他一口酒喝。
“你心跳得好快。”姜恒抱着耿曙脖颈,在他耳畔小声说。
耿曙转过头,与他的唇相距不及一寸,答道:“这酒后劲挺大,你别喝多了。”
姜恒不知道为什么,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更感觉到耿曙单薄的武服下那灼热的身躯,以及隔着武裤起的些微变化。
姜恒脸上带着酒意,耿曙今年已满二十岁,正是一身欲望无处释放的时候,一身血液是热的,他又是将领,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不知如何宣泄的躁动。
姜恒自己一样如此,他也十八岁了,他常常觉得,自己与耿曙就像一个人一般,就连春意的时刻,也免不了心意相通。
耿曙的呼吸一窒,一手放在姜恒后腰上,却没有在他身上乱摸乱揉,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别玩。”耿曙低声道,仍然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放下酒杯,拉开姜恒的手。
“他们都在玩。”姜恒忍不住逗他。
耿曙轻轻拍了下姜恒,拉起他按在腰下的手,放到胸膛前,拉进自己内襟,让他覆在自己赤露的胸膛上,又握着他的手背,稍稍紧了紧,仿佛无声地朝他诉说着什么。
掌酒把牛肉端上来,切得薄薄的犹如雪纸,淋上葱油,看上去倒是很美味。放下菜后,隔壁氐人青年又将他叫走,低声问了几句话。
姜恒眼角余光看见一侧氐人青年看着他俩,其他人本以为耿曙初来乍到难为情,现在习惯后,便不再多打量了。
姜恒凑到他耳畔,小声笑着说了几句话,耿曙沉吟片刻,按着姜恒的吩咐,漫不经心地环顾一眼,才对身边的年轻人道:“氐人?”
“氐人,”那青年笑道,“下等人。你是哪儿人?”
“越人。”耿曙答道。
“做什么生意来了?”青年又问。
姜恒为耿曙做的装扮正是商人,腰畔系着藏金的腰囊,手腕上又戴着一串计数用的小串珠,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姜恒见那青年怀里也搂着一名小倌,便不掩饰声音,笑道:“代国的锦、梁国的玉、郑国的铁、郢国的漆器,应有尽有,公子想买什么?”
青年哈哈大笑:“唯独没有越地的酒,可当真让人难熬。”
耿曙向来不谙谈笑风生,接不上这句了,只得说:“是的。”
青年说:“我姓水,水峻。”
“聂海。”耿曙也自我介绍道。
“有缘。”青年提议道,“过来坐坐如何?”
“你过来坐。”耿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