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布里还包着一封信,十余年前的信,写在一张发脆的纸上。
耿曙小心地展开它,看见了信件的抬头称呼,乃是“昭儿亲启”,他借着光看了两行字,登时呼吸一窒,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哥?”姜恒在上面问。
“我上来了,你让一让。”耿曙说,马上将油纸包收进怀中,手上发着抖。
姜恒不住打喷嚏,灰尘实在太多了,耿曙提着酒上来,说:“不在这儿喝,去看看我娘罢,我还找到了几个杯子。”
“好。”姜恒使劲揉了揉鼻子。
耿曙的脸色明显地变了,他的呼吸急促,但上来时也吸了不少灰尘,顿时打起喷嚏来,两兄弟此起彼伏地打喷嚏,引得姜恒大笑,耿曙不知不觉,眼泪都打出来了,笑得实在控制不住。
午后,安阳城北,墓地前。
耿曙斟了三杯酒,一杯洒在聂七的墓前,自己持一杯,与姜恒互敬,两人喝了。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娘。”耿曙说。
姜恒道:“哥,不会的,咱们还有机会。”
耿曙想了想,没有接姜恒的话,朝墓碑说:“我找到恒儿了,从今往后,我要好好陪着他。”
姜恒只觉十分感动,眼眶发红,最后哭了出来。
他想到那年耿曙是如何抱着母亲的尸身上山来,挖了一块地方,把她用草席裹着,放进土里,填土进去。
那天安阳一片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上吊的制灯芯的女人。耿曙甚至没有钱请人为她刻墓碑,也不能去收敛父亲的尸体,为她立了一块无字的石碑,权当记号。
其后,耿渊的尸体被挂在安阳城门上,曝尸三月,在越地的、早已荒废的耿家祖祠被愤怒的郑王夷平,祖先尸骨被鞭尸。
这一切,都过去了十五年。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到浔东,传入姜昭耳中,她始终无动于衷,就像与她毫不相干,将姜恒抚养长大。
她教他读圣贤书,没有让他恨任何人,哪怕唯一一次提起父亲,也只有淡淡的一句:
“他活该如此。”
耿曙伸出一手,搂着姜恒,嘴角带着笑,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很艰难的事,他不知道他们能走多远,前路满是荆棘,较之他们离开浔东那天更为坎坷崎岖。
但他在这一刻,终于坦然接受了他们的宿命。
姜恒尚沉浸在十余年前的悲伤之中,耿曙却轻轻道:“恒儿,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姜恒平静心绪,抬头看着耿曙。
耿曙想伸手入怀,倏然一道光晃过他的眼睛,耿曙一手下意识地换了动作,握住背后黑剑的剑柄,目光越过姜恒,投向他身后。
墓地下,一个身上穿着汉人服饰的老者,佝偻肩背,缓慢地走来。
他的右手中拿着一根手杖,手杖泛着灰黑色,姜恒知道那是什么所制成€€€€死人的脊骨。
左手则持一把小巧精致的、闪烁银光的利剑,没有剑鞘,方才那道光,正是细剑折射阳光所发出。
第152章 铁招幡
姜恒随着耿曙的目光望去, 两人缓缓站了起来。
老人行将就木,走得也很慢,目标却是他们俩,因为此时的墓地里, 就只有他们。
他的袍襟上, 绣着一个红色的勾月, 勾月还淌下血来。
“这家伙不好对付,”耿曙沉声道,“我拖住他, 你往郢国兵营跑, 用你最快的速度。”
姜恒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了,与在正殿内一模一样的杀气。
这是自从耿曙守护他以来, 第一次说出“不好对付”这样的话。那么此人应当就是真的非常不好对付。
“他应当是血月的门主。”姜恒说。
“你也许猜对了。”耿曙把黑剑换到右手,说, “我一出手,你就从另一条路逃,我会尽快来与你会合。”
姜恒没有说什么“我要与你一起”之类的话, 这等高手对决, 自己若坚持留下,只会让耿曙分心。
“可惜了。”姜恒说。
“可惜什么?”耿曙说。
“等你打败他,”姜恒说,“你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可惜这场比试,无人见证。”
耿曙嘴角扬了起来,说:“我动手了。”
紧接着,耿曙没有像许多蠢货一般, 先等对方到得面前再摆开架势,说些一二三之类的废话,而是趁着敌人登山步伐未停,刷然冲去,预备以骤然出手的架势抢得先手!
姜恒当机立断,马上转身,朝着山下一侧身,沿山坡滑了下去!
“年轻人啊,就总是太冲动了。”那老者阴恻恻道,声音犹如金铁摩擦。
耿曙挟他的天崩一剑,从山上直扑下来,那一招哪怕耿渊再世,亦无法逾越其威势,只见黑剑携万均雷霆之力,当头斩向那老者!
老者在黑剑面前竟是不敢硬架,蓦然抽身,身体竟扭曲了一个奇异的角度,后仰,腰椎就像折断了一般,左手剑,右手杖挥来!
耿曙险些被那一剑破开胸膛,以黑剑格挡,老者那细剑却不碰触,再次避开,一剑取其咽喉!
耿曙不得不瞬间退开,翻身一跃,站在一块墓碑上。
老者沉声道:“你杀了我的四个徒儿,虽有些非是你亲手所取性命,说不得都得算在你头上,都说你爹当年是天下第一刺客,照我看来,却也稀松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