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一路走来承光殿,走得脚都要断了,结果却被承光殿值班的宫人拦在门外,说什么都不给进,把他急得团团转,求爷爷告奶奶的,终于才有人出来领他进去。
他进宫当奴才也有好几年了,但是因为笨,不够资格去伺候贵人,后面干脆就被分配去冷宫照顾尹公子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宫殿,而且还是皇帝的住处,他进去之后眼睛也不敢乱瞄,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犯了规矩,被拖出去砍头。
小包子被承光殿的公公一路带到暖阁,欠了欠身对他说:“小公子就在里头,你且进去吧。”
小包子跟着不受宠的尹璁,平日里在别的太监宫女面前都抬不起头。哪里像现在这样,被高他不知道多少级的太监公公好声好气对待,他简直要受宠若惊了,连连弯腰道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撩开帘子走进去。
尹璁被宫人哄回榻上坐着了,见进来的真是小包子,又激动地站起来。
小包子见到主子,感动得眼眶马上就红了一圈,走过去跪下,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哭道:“公子,您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一天一夜,可把小包子给着急死了。小包子自己在宫里找了您一天一夜都没找到您,还以为您一时想不开,做傻事去了。呜呜呜,太好了,没想到您还好好地活着。”
尹璁把他拉起来,愧疚道:“对不起,昨天没跟你说一声,就自己去御花园散心了。”
他碍于承光殿还有乾德帝的人,没说自己昨天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只说自己是去御花园散心,这样就能跟昨晚乾德帝在御花园捡到他对上。
小包子呜呜呜地哭了半天,又问道:“那您怎么跑到圣上寝宫来了,让奴才好担心。”
尹璁拍拍他的背哄他说:“我昨晚饿晕了,被陛下带了回来,一直没有机会让人去告诉你我在陛下这里,让你不用担心我,是我的错,你不要哭啦。”
小包子也觉得自己在皇帝寝宫哭哭啼啼的不像样,他努力把眼泪水憋回去,挤出一个笑来,让尹璁放心,又说:“看到公子安然无恙地在圣上寝宫里,奴才就放心了。公子难得见了圣上,一定要抓紧机会好好在圣上面前表现,离开长宁宫那个鬼地方,不要再吃苦了。”
尹璁点了点头,问他:“那你呢?”
小包子叹气道:“虽然奴才也想继续照顾公子,但是承光殿不是奴才该来的地方,奴才还是回咱们那个院子里待着,看看以后有什么安排。公子在圣上这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奴才了,若是、若是公子还记得奴才的好,想奴才了,也可以院子里看看奴才,奴才一定会很高兴的。”
尹璁看着一直以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小包子,心里也舍不得。他进宫之后无依无靠的,只有小包子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们虽然是主仆,却更像是兄弟,平日里尹璁也没苛刻过他。现在他虽然想让小包子留在承光殿,不至于住在他们那个小院里挨冷挨冻还吃不饱,但是他现在都是寄人篱下,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地仰乾德帝的鼻息唯唯诺诺地生活。一不小心露出马脚,说不定还会犯欺君之罪乱刀砍死,朝不保夕的,又怎么能给小包子承诺?
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未来,尹璁暗自叹了一声气,对小包子说:“也好,你这段时间就先住在我们那个小院里,有什么事可以找隔壁的美人姐姐帮忙,美人姐姐人美心善,一定会帮衬你的。你也不要忘了帮我去看看冷宫的庄妃娘娘,她一个人在那边,我怕照顾她的小太监又偷懒,我不放心。”
小包子连连点头应好:“公子这么善良,能够得到圣上的恩宠,也是好人有好报,苦尽甘来,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照顾好庄妃娘娘的,您且安心地陪着圣上,看到您出人头地,奴才也就心满意足了。”
18、归巢之鸟
小包子一走,承光殿又安静了下来。承光殿虽然宽敞奢华,人也多,但尹璁觉得远不如他的小院。
虽然他的小院简陋,夏热冬冷,而且只有他跟小包子两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是他们却过得很自由自在。他跟小包子两个人不像承光殿里这么多规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承光殿每个人都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虽然乾德帝说他可以把承光殿当做自己的地盘随心所欲,但是被这么多人看着,尹璁也浑身不自在。
虽然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也要为娘亲报仇的决心,但是入夜之后尹璁也不由得多愁善感起来。他想到在昨天之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虽然被困在深宫里不能出去,但总归是满怀希望的。他高兴的时候可以爬上房顶看月亮,饿了可以去菜园子那边偷东西吃,天热的时候爬到树上乘凉,天冷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生火烤东西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偌大的寝宫里,被仇恨占据了所有的思想,处心积虑地说谎,利用他人。
承光殿为了保暖,平时门窗都是紧紧关着的,尹璁看不到外面的天地,只觉得压抑和窒息。他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鸟,被关在名为仇恨的笼子里,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自我,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但是在那天之前,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尹家家破人亡。
他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任由指甲将手心刺破,靠着这一点点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至于现在就崩溃。
乾德帝在御书房里听说了之前伺候尹璁的那个小太监找到了承光殿,尹璁见了他,还跟他说了一回儿话,然后就把人打发回去了。乾德帝听到宫人汇报这件事的时候,还在批改奏折,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因为有人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进入他的寝宫而感到气恼,也不觉得意外,就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伺候乾德帝的宫人愈加确定承光殿里那位小公子对于乾德帝来说是最最特别的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殿里灯火通明并不影响到乾德帝看奏折,但乾德帝还是问了现在的时辰,还让荣华出去看看天黑了没有。得知现在已经天黑,准备到晚膳时间之后,乾德帝便放下手里的朱笔,对旁边的宫人说:“摆驾回承光殿,让御膳房把晚膳送去承光殿。”
以往乾德帝要是在御书房办公到太晚,一般都是让御膳房直接把晚膳送到御书房,用了膳才回寝宫,但是今天却破了例。荣华知道圣上这是要赶回寝殿陪小公子用膳呢,毕竟下午的时候跟小公子约好了。他马上让人去备轿,又派人去通知御膳房,好一阵忙活,却也甘之如饴。小公子那么可爱懂事的主子,谁不喜欢呢?
回寝宫的路上,承光殿的宫人又来跟他汇报尹璁在承光殿的动静,说小公子自己在暖阁里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也不东西吃,让人好生担心。
乾德帝便笑着说:“这小东西可能是离了朕,心里害怕罢了,无碍,一会朕回去他就该活泼起来了。”
接到乾德帝正在往承光殿回来的消息,承光殿的宫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叶姑娘也是刚醒,梳妆打扮一番出来准备接乾德帝圣驾。想起午睡前小公子吩咐她,要是圣上回来了记得告诉他,于是就进了暖阁,轻声对无聊到发呆的小公子说:“公子,陛下要回来了,让奴婢伺候您下床,准备用晚膳吧?”
尹璁听说乾德帝回来了,才像有了生气那样,回过头看向叶姑娘。他又变回了那个活泼讨喜的小公子,因为听到乾德帝要回来了的消息,高兴得就要从榻上爬下来,叶姑娘见状会心一笑,连忙过去扶着他,以免他跑得太急摔了。
他快走到正殿门口,外面就传来了乾德帝仪仗的通报声,原本正在各司其职的宫人闻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整整齐齐地跪在殿门两边。尹璁也听到了乾德帝回来的声音,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出去的,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乾德帝正在往门口这边走来。
尹璁才发现他挡在门口中间,其他人都跪下了,只有他自己站着,好不突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也要走到边上找个地方跪下迎接圣驾。
乾德帝还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了他跑了出来,像是归巢的鸟儿那般激动,然后又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在原地兜兜转转的,可怜可爱得紧,乾德帝不由得心情大好。
眼看着他就要跟宫人们跪在一起,乾德帝三步做两步走正殿,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没让他跪下去。尹璁人瘦瘦小小的一个,胳膊也很细,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的圈住,没几两肉的样子。
太瘦了,应该好好养一养。乾德帝这样想着,笑着问他:“怎么跑得这么急,是见朕回来了,太高兴了吗?”
乾德帝本来只是想逗一下这个小东西,想看他在自己面前做戏不得不迎合自己的样子。乾德帝知道这小东西对自己并不是真心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喜欢这个小东西,这小东西又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行了。至于真心不真心的,乾德帝暂时没想这么多。
尹璁闻言却红了脸,这个反应让乾德帝微微吃惊,一时琢磨不出是他的演技太好,还是他的真实反应。不过看这小东西被自己调侃得脸红的样子,他也挺受用的。
就在乾德帝以为这已经是意外发现的时候,更意外的惊喜来了。尹璁身上的衣服因为睡了一觉,早前被乾德帝胡乱挽起来的袖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蹭下来了,把他的手都掩住了。他努力地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几根白白细细的手指头像葱白一样,小心翼翼地去够乾德帝的大手,示好的意味不言而喻。
几乎是他凉凉的手指头刚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乾德帝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一把抓住了他小小的手,整个捂在手掌心里。他感觉到少年被自己抓住手的时候不太习惯地瑟缩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松开的意思。现在不习惯,就要从现在开始一点点习惯,以后自己要对他做的事还多着呢。
乾德帝把玩着少年人柔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怎的这么凉,是宫人们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叶姑娘听到乾德帝的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就知道乾德帝只是随口说来给小公子听的而已,大着胆子回答道:“是奴婢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果然,尹璁一听这话就急了,拉着乾德帝的手帮叶姑娘说话,声音也难得大声了些:“不是的,是我没有好好躺在床上睡觉,手才凉的。我没有事,求陛下不要怪罪别人。”
乾德帝便顺着他的意问:“为什么不好好睡在床上,把自己冻生病了怎么办?”
尹璁为了维护照顾他的宫人,顺便掩饰自己的行为,就随口找了个理由来搪塞乾德帝。他慌不择言地说:“因为我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
乾德帝低着眼眸子看他,“宫里不是还有很多人在吗,怎么会害怕?”
尹璁发现自己找错了理由,一时语塞,期期艾艾地不知道怎么解释,见乾德帝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眸深得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让他有点害怕。要是他说谎被乾德帝看出来了,他一定会死得很惨吧。他的脸色被乾德帝吓得有些苍白,半天了才嗫嗫道:“我、我就是害怕……”
乾德帝知道自己看着人的时候会给人很大的压力,见这小东西要被自己吓得魂都快飞了,怕真的把人吓出什么毛病来,就及时停下了逗弄他的心思,好心地帮他解围道:“是不是因为看不到朕,所以才害怕?”
尹璁见乾德帝给了自己台阶,连忙顺着下,乖巧地点头应是,怕乾德帝不信,又给自己加了戏,可怜兮兮地说:“看不到陛下,自己在宫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