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太傅的话,也不怪荣华欲言又止了,毕竟太傅还是自己的老师,荣华作为太监确实是不能在自己面前说太傅的不是的。
乾德帝哦了一声,又问道:“太傅对璁儿做了什么?”
荣华低着头小声道:“太傅一来就让小公子背、背《坊记》,小公子哪里背得出来,太傅就罚小公子抄五十遍《坊记》。后面又看小公子、看小公子写的字……难看,又让小公子抄一千遍自己的名字。这不,下午太子殿下他们去武场练骑射,太子殿下担心小公子今晚抄不完太傅罚的作业,就提前让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这会儿还在偏殿抄写呢。”
乾德帝怎么不明白太傅的此举的用意,《坊记》是《礼记》里专门讲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间伦理的,太傅让尹璁背《坊记》,不就是为了让尹璁知羞而退吗?
他有些恼火太傅的自作主张,幸好尹璁还不会看《坊记》,不然以这小东西过于敏锐的心思,估计又要胡思乱想,自说自话地远离自己了。
听荣华说尹璁现在还在抄太傅罚他抄写的字,乾德帝又忍不住心疼,连衣服都没换,就大步走进了偏殿。
偏殿里,尹璁果然坐在龙案后面,整个人趴在宽大的桌子上,正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连他进来了都没发觉。
乾德帝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弯腰往桌面上看了眼,尹璁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满了他的名字。
这小东西,还挺认真的,太傅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太老实了,不知道太傅是在刻意刁难他呢。
不过他的字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这样写下去,明天拿去给太傅看,估计太傅也不会满意,说不定还会更加变本加厉地为难他。
尹璁现在的水平就跟个初学的孩童差不多,太傅对他的要求过于高了。乾德帝对尹璁的要求就不是很高,初步只要他学会拿毛笔写字,至于写出来的字怎么样,可以以后再慢慢教。
等尹璁又写完一张纸,乾德帝才出声问道:“璁儿写了多少了?”
尹璁听到乾德帝的声音,才发现乾德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自己身后看自己写字。他想起自己被太傅评像狗扒一样的字,下意识就拿起另一张纸把他前面写的字盖起来不让乾德帝看到。
乾德帝这才注意到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抬起他的脸心疼道:“怎么了璁儿,谁给你委屈受了,是太子吗?”
尹璁扭开头,闷闷不乐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骗子,跟荣公公联合忽悠我,说我写的字好看,害我以为我写的字真的好看,结果被太傅罚我抄写。”
乾德帝听着他的埋怨,哑然失笑道:“朕不是看你第一次写字,想让你树立点信心,才夸你写得好看吗。哪里想到太傅那么不给面子,居然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让咱们璁儿这么难过。”
尹璁却不像别的人那样,仗着乾德帝偏护他,就把责任推到太傅身上,而是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说:“我的字确实很难看,太傅大人也没罚错我,不知道要练多久,我才能把字写好。我感觉我就算写一万遍,字还是这么难看,我该怎么办啊。”
听到他着急得带了哭腔的声音,乾德帝从后面抱住他,哄道:“璁儿不急,朕来教你,一定能写好的。”
尹璁小声抱怨说:“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复杂,要是我叫尹麻子就好了。”
乾德帝听了他的话,一时哭笑不得:“尹麻子多难听啊,还是璁儿比较好听。”
尹璁撇了撇嘴:“起码好写一些。”
乾德帝弯下腰,握住他拿笔的手,带着他在宣纸上写下他的名字,边写边安慰道:“不急,咱们慢慢来,朕一点点教你,一定能完成太傅的任务的。”
尹璁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就专心地投入到写字中了。
这一写,就是半个下午,他们俩写得专注,一点都没察觉外头天已经暗下来了,小太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点了灯。还是御膳房那边把晚膳送过来,荣华进来请他们俩出去用膳,他们俩才发觉到夜里了。
乾德帝这才放开手,在他耳边说道:“我们先出去用膳吧。”
尹璁却跟写字较起劲来了,还拿着笔不肯放下,乾德帝让他去吃饭,他也无动于衷,还在写。
经过乾德帝半个下午的调、教,尹璁现在的字比起之前已经有所进步了,虽然还没有学到乾德帝的笔锋,但起码已经能把字写端正了。这在乾德帝看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但尹璁觉得还不够,还想趁热打铁再练习。
他这样有毅力,倒是让乾德帝刮目相看了,不过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哄他说:“走吧璁儿,晚点再继续写,不然肚子要饿坏了。”
荣华也心疼小公子写了一下午的字,出声说道:“是啊小公子,一会饭菜要凉啦,今晚有您喜欢吃的蒸蛋,不趁热吃,一会就该腥了。”
尹璁却非常执着,小声道:“我不,我要写完再吃。”
乾德帝没想到他在学习上脾气也这么倔,不禁笑了出声,刚想直起身,就感觉自己的衣服上缠了什么,没等他看清楚是什么,就听到尹璁细声细气地喊道:“疼……”
原来是他跟尹璁抱在一起太久,尹璁的头发缠在了他的衣服上,他一动,就拉到了尹璁的头皮,还把尹璁束在脑后的头发给弄乱了。
乾德帝低声对尹璁说了声抱歉,小心翼翼地把尹璁细滑的头发拿下来。尹璁疼得眼睛都红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这样教乾德帝怎么忍得住,当下就弯腰在他眼角亲了几下,温声细语地哄道:“好了,是朕不对,弄疼璁儿了,朕抱璁儿去用膳吧,等会再继续陪璁儿写剩下来的字。”
说完也不管尹璁愿不愿意,就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餐厅走去。尹璁不情愿极了,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下去,从偏殿闹到了餐厅。刚放下来,就要跑回偏殿去,乾德帝只好拉住他,直接把他抱在腿上给他喂饭吃。
尹璁被塞了一嘴饭,还想着要回去练字,乾德帝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调羹,差点顾不过来让他溜走,实在不好喂他,就板下脸唬他说:“你再不听话,朕不让你去东宫念书了。”
果然,尹璁瞬间就安分了下来,脸色苍白地坐在他怀里不敢动了。乾德帝见他这样,又恼自己说了重话吓到他了,只能更加温柔地哄他说:“好了,朕跟璁儿开玩笑的,璁儿听话点吃完饭,不然一会儿不够时间写剩下的字了。”
尹璁还有些惶然,惴惴不安地坐在乾德帝怀里,小心翼翼地吃着乾德帝喂给他的饭菜,生怕自己一个不听话,就失去了去东宫念书的机会。他从小到大就没念过书,所以额外珍惜这次念书的机会。
不过他也是真的饿了,从早上在东宫跟太子吃了顿早膳,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带去东宫的点心都没时间吃。中午的时候因为被太傅罚了,也没心情吃饭,回到承光殿就光顾着写字了,连例行的午后点心都没吃,一直到现在。
刚才一心扑在练字上的时候,倒没觉得饿。这会被乾德帝喂了几口饭,他就感觉到饿了,吃得很大口。吃着吃着又觉得自己好没用,连字都写不好,上学第一天就被老师罚,眼泪水控制不住地哗啦啦流了下来。
乾德帝只觉得手上一凉,才发现怀里的小东西哭了,急忙放下碗勺,抬起他的脸问道:“怎么哭了,是吃到什么不好吃的东西了吗?”
旁边伺候着的司膳太监闻言,以为真的是他们今晚做的饭菜里有不合小公子口味的东西,连忙跪下来磕头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有人哄着,尹璁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他哭得太厉害了,打着嗝断断续续地说:“我太没用了,字都写不好,书也不会背。”
乾德帝见他是为了这件事而哭,而不是吃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放下了心。然后又觉得哭笑不得,心想他家璁儿还是个受到别人责罚还会难过的小孩子啊,真是率直得可爱。
见他哭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的,乾德帝怕他哭伤了身体,连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璁儿才第一天上学,不会写字背书是正常的,是太傅太心急了,不关璁儿的事。”
尹璁反驳道:“可是太子殿下他们都好厉害,能背好长的文章,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就会吃,我还把太子殿下的早膳都吃了。”
乾德帝没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又哄他说:“太子那是从小就跟着太傅学习了,所以才懂这么多。其实朕当初也不比璁儿好多少,朕的童年都是跟在先帝身边闯南走北,大字不识一个,就知道舞枪弄棒。还是先帝登基了,朕才有机会跟太傅学习,太子出生那一年,朕还要被太傅骂呢,璁儿比起朕来说已经很好了。”
尹璁没想到看似无所不能的乾德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被太傅骂,顿时就好奇得忘记哭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乾德帝,仿佛在确认乾德帝说的是真还是假。
乾德帝咳了咳,心虚道:“璁儿不信可以问太傅。”
尹璁哪里敢问太傅这些问题,自然是乾德帝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了,一时间就觉得安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