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还没睡多久,就有人来传报说朝中百官在御书房前求见,想必是为了尹家的事来的。乾德帝只好起身,让宫人帮他剃须梳发更衣,尽量把自己弄得精神一点去跟那些臣子周旋。
天牢里,尹敏忠等人被乾德帝审完后被关押回了牢房。等狱卒一走,他们就在窝里闹了起来。
闹得最凶的就是尹芝,因为她之前还好好地在宫里做着当太子妃的梦,突然就变成了阶下囚,说不定年纪轻轻的就要被砍头,她怎么接受得了这么大的巨变?而这一切都因为她的姐姐自作聪明,她简直恨尹萍恨到了骨子里。
等狱卒走后,尹芝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冲到尹萍跟前给了尹萍一巴掌,打得尹萍脸都偏到一边去,她还不停地咒骂道:“你个蠢货!你要害死我们家了!你这么想死,怎么不自己死掉算了!让我们被你拖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你还我的荣华富贵啊!”
尹萍被她打了一下,又被她骂,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伸手就扯她的头发,将她撞到墙上不停地殴打她:“你个贱货还有脸说我,如果不是你在我的酒里下泻药,我会因为错失留在宫里的机会,剑走偏锋吗?你个死丫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尹敏忠本来就因为生死未卜的前途而心烦,这会又看到两个女儿打起来,只觉得烦上加烦,破口大骂道:“吵吵吵,吵什么吵,现在追究谁的责任还有用吗!我是为什么生了你们两个讨债鬼!还有你!你平时是怎么教女儿的!居然还唆使尹萍勾引陛下,让她在醒酒汤里下药,你是疯了吧!”
尹夫人见他不敢在皇帝面前横,只敢在她面前叫嚣,不服气地囔囔道:“教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嫌我教不好,你怎么不自己亲自教!现在出事了,又怪我不会教女儿!感情她们不是你的种吗?”
尹敏忠没想到她还如此理直气壮地顶嘴,被她气得说话都结巴了,指着她骂道:“你你你!你好样的!我真是娶了个祖宗!你们都是我祖宗!”
他们唯一的儿子一直沉浸在可能会被砍头的恐惧中,现在又看到父母吵架,姐妹厮打的样子,只觉得更加害怕了。他一手拉着尹敏忠,一手扯着尹夫人,哭丧道:“爹,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孩儿还年轻,孩儿还没娶亲,孩儿不想死啊!”
尹夫人疼爱自己唯一的儿子疼爱到了骨子里,一见自己儿子哭了,就心疼地抱住他,哭着道:“我儿啊!娘亲跟你妹妹对不起你啊,连累你跟娘亲们坐牢。你还这么年轻,还没成亲,没给咱们尹家传宗接代,你爹又是个窝囊废,真是苦了我儿了。”
尹敏忠也心疼儿子,见儿子被吓成这样,也没心思跟尹夫人吵架了。他捉急地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想办法,半晌喃喃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尹璁身上了,只有他才能在陛下面前为我们求情了。”
尹夫人也想起来尹璁没跟他们关在一起,那就是跟乾德帝在一起了,便心生希望地催促道:“那你还不快让人去联系那个小野种,我们养他那么多年,这种时候不轮到他为我们家做出贡献了吗!”
尹敏忠瞪她道:“哪有那么简单!现在我们可是被关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天牢里,你以为是在家里,随便可以派人出去吗!”
尹夫人气道:“那你说个屁啊!”
尹敏忠看到她带着的翡翠项链,突然来了主意:“你把你的项链给我。”
尹夫人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我娘给我的传家宝。”
尹敏忠哎呀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命都要没有了,还想着什么传家宝呢!你快给我,我去看看能不能贿赂个人帮我们给尹璁传信,我们家能不能得救,就靠你这个传家宝了。”
尹夫人柳眉横竖道:“不行!你别想打我项链的主意!”
尹敏忠才不管她愿不愿意,上去就抢,尹夫人虽然泼辣,但哪里是个壮年男人的对手,很快她的项链就被尹敏忠抢了过来。
尹夫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哭哭啼啼地骂他说:“你个没用的臭男人,就知道欺负女人!平时花我娘家的钱不说,还抢我娘家的传家宝!”
尹敏忠才不管那么多,他把这条翡翠项链藏起来,等狱卒来了,再找机会贿赂狱卒。
御书房里,朝廷重要的官员都到了,等乾德帝一来,就七嘴八舌地劝乾德帝处理尹家。
杨侍郎那一派的人极力劝道:“陛下!微臣认为,尹家在陛下喝的东西里下毒这件事不可饶恕,陛下一定要严加处理,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效仿啊!”
“是啊陛下!此事影响恶劣,绝对不能姑息!”
也有跟尹家先祖交好的老臣不忍心看尹家就这样灭亡的,苦口婆心地为尹家求情道:“陛下,尹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非真的要加害陛下啊!而且陛下也安然无恙,不如就看在尹家先祖跟先皇打江山的功劳上,免了他们的死罪吧!”
“是啊陛下!尹家这次虽然犯下了大错,但尹家好歹对先皇有恩,又是太后的娘家,跟陛下是表亲关系……”
臣子们不提尹太后还好,一提乾德帝就想起尹太后贪得无厌的嘴脸,尹家人跟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让人恶心。他冷笑道:“朕可不是太后亲生的,跟尹家何来的表亲关系?就算有,难道因为他们是朕的亲戚,就可以弑君了吗?既然他们六亲不认,那朕大义灭亲又如何?”
杨侍郎等人看出乾德帝对尹家的态度,马上附和道:“陛下说的对!”
老臣们也是一心想保住尹家香火,没想到触及到了乾德帝的逆鳞,怕自己被尹家牵连,就不敢乱为尹家出声了。
杨侍郎见跟尹家站在一边的臣子不说话了,更是嚣张起来,振振有词地对乾德帝上谏道:“陛下!微臣认为,这一切都因尹昭仪而起,若不是尹昭仪要回娘家探亲,陛下就不会亲临尹家,给尹家下毒的机会。微臣怀疑,这一切都是尹昭仪在背后唆使,请陛下一定要查清事实真相,以绝后患。”
他想的是只要尹昭仪被除掉了,那他的女儿就能在后宫出头了,到时候传言即将要晋升四妃的尹昭仪不在了,不就轮到他的女儿了吗?至于胡昭容,他看都不看在眼里,一个村姑出身的女子,无依无靠的,肯定没本事在后宫闹出水花来。
不过光是尹昭仪没了还不行,谁不知道乾德帝哪个妃子都不宠,就宠尹家那个庶子。此子不除,就算他女儿在后宫排得上名次,也得不到圣宠,生不出皇嗣。
所以他又说:“还有尹家送进宫里的那位小公子,陛下,臣等早就说过,尹家将儿子送进宫伴驾没安好心。如今东窗事发,陛下莫要继续将他留在身边了,以免他因尹家之事对陛下怀恨在心,对陛下不利,这是微臣们最不想看到的啊!”
乾德帝又怎么看不出他的司马昭之心,冷笑道:“杨卿家这话说的,是要朕做那无情无义之人,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吗?小公子虽然是尹家的人,但这次尹家下毒杀害朕,还是他帮朕挡了灾,如今还躺在承光殿里生死未卜呢,你这是想让朕恩将仇报吗?”
杨侍郎正直道:“陛下!万一这是他的苦肉计呢!”
乾德帝眯起了狭长的眼睛,若有所指道:“杨卿家似乎对小公子很有意见啊。”
杨侍郎几乎是马上就听出来乾德帝语气里的不满,连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怕陛下养狼为患而已!”
乾德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好了!既然卿家们今日商量不出什么处置尹家的好法子来,那今天就先到这里罢,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百官们见乾德帝无心应付他们,便听话地退出去了,只有杨侍郎不太甘心,逗留到最后才甩袖离开。乾德帝不虞道:“这个老狐狸,怕不是想当第二个尹敏忠。”
礼部侍郎王庆出了御书房后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那样,自从尹家出事,他就一直担心自己被连累。毕竟他这段时间跟尹敏忠走得实在太近了,还给尹敏忠通风报信过几次,要是被乾德帝以为尹家做的事有他的一份,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没想到乾德帝这次召见他们,居然没提到他的名字,也没有要问责他的意思,他才松了一大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他私下里跟尹敏忠的往来都被乾德帝的暗卫看在眼里,只是乾德帝一开始就不认为他有什么能耐,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而且怎么说,尹家能这么快就自取灭亡,还多亏了他给尹家传递假消息呢。
接下来几天,乾德帝都以事务繁忙拒见外臣,即使这样,杨侍郎那一派的人还是不停地将处理掉尹璁的奏折送到御书房里。他们在奏折里说得头头是道,正义凛然,好像除掉了尹璁,就能天下太平了一样,看得乾德帝一阵阵火起。
为了不让尹璁知道外臣们对他的意见,又胡思乱想不利于养病,这些奏折乾德帝都没拿回承光殿,也不让身边的人透露给尹璁知道。即使外臣们送进宫的奏折再多,除掉尹璁的呼声再大,乾德帝都一手遮了下来,不让尹璁知道一丝一毫。
至于怎么处置尹家,乾德帝并不打算征求外臣的意见。他要灭尹家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自己讨厌尹太后和尹家的贪婪,二是因为想给尹璁报仇,如果不是这样,尹家给他下药这件事他大可以瞒下来不声张出去。所以尹家的死活,现在都掌握在尹璁手里,他要等尹璁身体恢复了,再跟尹璁商量,让尹家的人尝尝命运被尹璁拽在手里的感觉。
尹璁又经过太医几天的调理,身体终于好转许多,能够下床走动了。胃口也恢复了些,每天都能吃一些食物了,只是亏虚的部分,还得慢慢养回来。
他能下床之后,好几次跟乾德帝提出去天牢看尹家的请求,但乾德帝都以他身子不利索为由拒绝了。尹璁虽然不满,但也没办法反抗乾德帝的决定,只能更加努力地把身子养好来,争取早日得到许可,去天牢看尹家。
乾德帝这几天以处理尹家的事为由,推了好几天的早朝,每天就都在照顾尹璁,等尹璁熟睡的时候,才会去御书房看奏折。虽然他很烦看到杨家那些人劝谏他处理掉尹璁的奏折,但其他跟国事有关的奏折还是要处理的。
这日他从御书房回来,就看到尹璁在殿门后面徘徊,一副想出门的样子。他进去之后直接将人抱起来往内殿走,放到龙床上用被子把他裹成一个团子,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说道:“外面那么冷,你怎么跑出去了,也不怕冻病了,再躺几天?”
尹璁不甘心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为自己辩解道:“我身体已经好了,我想出去走走,我已经躺了好多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