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趁大家都在喝酒的时候,借着喝酒的姿势用广袖遮住自己的视线,偷偷地打量着乾德帝和在场的其他人。他坐的这个位置不错,视野开阔,正对着大臣,上面不远处就是乾德帝,可以看清宴席上的所有人,包括乾德帝。
他见乾德帝在跟对面的臣子说话,就大胆地多看了乾德帝几眼。那日殿试他站在殿下,乾德帝坐在殿上的龙椅上,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而且又戴着十二旒冕冠,他看乾德帝的容貌看得不太真切。现在趁此机会,他忙抓紧时间将乾德帝的外貌看清楚,看看那个少年哪里跟他长得像,从而猜测那个少年跟乾德帝的关系。
乾德帝的容貌本就不凡,加上天子的威严,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柳渊也只敢偷偷地用眼角去瞄。他发现乾德帝美则美矣,但是跟那日那个少年的美又不太一样,或者说,乾德帝跟那个少年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不过跟少年那几位兄长倒是有相似之处。
难不成,那位少年不像乾德帝这个生父,而是像生他的母亲?
如果真是这样,那少年的母亲一定很美丽吧,说不定还是乾德帝的宠妃,所以乾德帝对那个少年的态度才会那么亲昵,还把人娇养成不谙世事的样子。柳渊越想越觉得可能,只可惜那位少年并没有出现在今晚的宴席里,不能让他再次确认。他而后又发现,不仅那位少年不在,就连少年那几位已经成年的兄长也没出现在宴会上。
柳渊想了想,很快就反应过来。当今圣上正直壮年,应该是很忌讳儿子们跟他的臣子打交道的,所以皇子们没有出现在恩荣宴上也很正常。
虽然有些遗憾,但柳渊并不气馁,只要他还是探花,能够进翰林或者朝廷为官,那他就还有机会跟那位少年相见。
柳渊的小动作又怎么逃得过乾德帝的注意,乾德帝早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并且全程都在关注他在做什么。他倒是要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是什么货色,要打什么主意。
这柳渊看起来不过二十几的年纪,虽然比自己年轻不少,但乾德帝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不论是身份地位阅历,柳渊都没法跟他比。尹璁那么闹腾挑剔的一个小东西,应该也不会真的看上柳渊这样的人,只有自己,才是最了解最合适尹璁的。
乾德帝这样想着,就不怎么把柳渊的存在当做威胁了,甚至还纡尊降贵地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看他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地回答自己的样子,更加觉得他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这场恩荣宴除了他们俩都抱着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之外,可以说是进行得非常顺利,君臣同乐,宾主尽欢,直到夜很深了,才散去。
乾德帝在宴上被大臣和进士们敬了不少酒,即使他酒量很好,这会也有些不胜酒力了,离席的时候他必不可免地醉得有些摇晃,还是荣华扶着他才能站稳的。
他对在场起身恭送他的大臣进士们摆摆手说:“天色不早,朕就先回宫了,卿家们也都散了,回家去吧。”
底下的臣子们俯首应道:“臣等恭送陛下。”
乾德帝在荣华的搀扶下上了回宫的龙撵,上了轿子后,他靠在软垫上抬起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太阳穴。今晚这场恩荣宴虽然不至于让他醉得不省人事,但总归是有些累的。
他歇了一会儿,才沉声问轿子旁边跟着的人:“小公子今天都做了什么,现在在哪里?”
伪装成宫人的影卫低眉顺眼地在轿子外面应道:“回陛下,小公子今天从东宫下学后,便去了皇后娘娘寝宫,这会还在皇后娘娘寝宫等陛下呢。”
乾德帝想到尹璁乖乖听话的样子,心就软得不行。他放松了身体,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既然这样,那朕就去接小公子回寝殿吧。”
尹璁确实如影卫所说的那样,一晚上都乖乖地待在皇后寝宫,用过晚膳后,他就捧着书坐在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乾德帝来接他回寝殿。
皇后难得见他这么乖巧安静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就坐到他身边看他专心致志地看书,然后让宫女端点心水果上来,笑着跟他说:“璁儿,天色已晚,还是不要看书了,伤眼睛,来陪娘娘吃点东西,聊聊天吧。”
尹璁看到好吃的水果和点心,又见皇后想跟他说说话,便放下书本,乖巧地盘起腿跟皇后并坐在一起,拿起宫女端上来的水果,一边吃一边问道:“娘娘想要跟璁儿说什么呀?”
皇后笑眯眯道:“过几日就是陛下的生辰了,想问问璁儿都给陛下准备了什么礼物。”
尹璁听到这个问题后,不好意思了一下,啃着雪梨忸怩道:“这个嘛,嗯……哎呀,到时候娘娘就知道啦。”
皇后见他害羞的样子,忍不住逗他说:“不能提前告诉娘娘,好让娘娘参考一下,该送陛下什么礼物吗?”
尹璁挠着后脑勺讪讪道:“我要给陛下的礼物,娘娘可能参考不来。”然后他又很感兴趣地问皇后,“娘娘您往年都给陛下送什么礼物呀?”
皇后就笑着说:“这个嘛,都是随便送的啊,反正他也不缺什么贵重的宝贝,随便送些什么聊表心意就好。有时候给他送玉石,有时候给他送字画,后妃跟大臣们也会给他准备礼物,堆得哪里都是,他也不一定会一一拆来看,更多时候是放在仓库里落尘。”
尹璁闻言,想到自己给乾德帝准备的特别礼物,还有些得意,他神秘兮兮地跟皇后说:“那我给陛下准备的礼物,他一定会注意到的。”
皇后佯装很好奇的样子,追问道:“哦?璁儿到底给陛下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尹璁又不愿意说了,只说到乾德帝寿宴的时候,就知道他送的是什么了。
他就这样跟皇后说着话,时间很快就过去,没一会儿夜就深了,外头黑漆漆的。乾德帝这么晚了还没来接他,让他等得有些焦急了,不停地往殿门外面张望,时不时埋怨道:“陛下怎么还没来接我回去呀,他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在宴席上喝多了,忘记回来了?唉,说好的会早点来接我回寝殿睡觉的呢,我都要困死了,他还没来,生气。”
皇后见他不停地碎碎念,觉得他又可爱又好笑的,就安慰他说:“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是宴席上被大臣们缠住了,要晚点才能来,他不会不来接璁儿回去的。”
尹璁便将脑袋搁在胳膊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他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呀,我都要困得睡着了。”
皇后将他有了倦意,就哄他说:“那璁儿先睡一会儿吧,等会陛下来了,我让陛下直接将璁儿抱回去就好。”然后就对旁边的宫女说,“去,拿一张毯子出来给小公子盖着。”
宫女应了一声,就进内殿拿了张毛毯出来,皇后接过毛毯,盖在尹璁身上,拍着他的被柔声哄道:“好啦,璁儿先睡吧,我在这里陪你等陛下过来。”
尹璁实在困得很了,见皇后哄他睡觉,他就揉了揉困得要睁不开的眼睛,裹着毛毯乖乖地趴下去,闭眼之前还不忘了呢喃道:“那陛下来了,娘娘记得叫醒我呀。”
皇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含着笑意应了下来。
结果乾德帝来接尹璁的时候,皇后还是没舍不得把尹璁叫醒,而是直接让乾德帝连着毯子把睡着的尹璁抱走。
乾德帝身上还有些酒味,抱尹璁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把睡着的尹璁给熏醒,所以抱得小心翼翼的。他还不敢马上就走,生怕还没回到轿子,尹璁就醒了,他喝醉酒抱不稳尹璁,万一把人给摔了就不好。于是又在皇后寝宫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些醒酒茶。
尹璁倒是没有醒来的意思,他被裹在毛毯里睡得正香呢,两边脸颊红扑扑的,嘴巴微微开着,几乎要流出口水来,看着完全不受外界的影响。
乾德帝就这样抱着他看,醉酒导致的心浮气躁也沉淀下来,小声地跟皇后说了几句话。
“璁儿今天在你这里,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乾德帝这样问皇后。
皇后轻笑着摇摇头,道:“没有的事,璁儿很乖的,晚上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还看了会书。”
乾德帝闻言便放心了,跟她道谢道:“今天麻烦你了,天色不早,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皇后见他要走了,也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跨门槛的时候还不忘了叮嘱他小心点别摔了,直到看到他抱着尹璁上了轿子,才放心地回去。
尹璁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乾德帝抱回了承光殿,还是突然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充满酒香的怀里,睁开眼就看到乾德帝的龙袍,然后反应过来乾德帝来接他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瞪瞪地问道:“你回来啦?”
乾德帝本靠在软垫上小憩,见他起来了才睁开眼,揉揉他的脑袋笑道:“怎么不继续睡,朕抱你回去就好了。”
尹璁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的毛毯爬出来,伸展了一下缩得有些累的手脚,打着哈欠道:“你回来了,我就不睡啦。”
然后尹璁又想起来他今晚去参加恩荣宴了,一脸好奇地凑上去问道:“今晚上的宴席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
乾德帝笑着把他抱回怀里,拍着他的背说道:“没什么好玩的,就是跟大臣们吃顿饭,喝了些酒,也没有歌舞助兴,比不得除夕宴那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