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摸了摸拉了一路车的牛,给他塞了一嘴新鲜的草,应道:“快了快了,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尹璁便期待起来,接下来要去到的那个小镇,将会是他离开乾德帝后去的第一个新地方,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如果他能够适应,那接下来他就没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了。
黄昏来临的时候,尹璁终于来到了今晚要落脚的地方,经过小镇门口的时候,他仰起头辨认小镇门上写的字,呢喃道:“延陵,原来这个小镇叫延陵啊,还挺好听的。”
老伯听他夸自己家乡,自豪地笑道:“咱们这不仅名字好听,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小兄弟要是有时间留在这里,可以到处玩玩。”
要是放在之前和乾德帝在一起的时候,尹璁肯定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非要拉着乾德帝玩个够才行。但是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游玩总感觉怪怪的,看着就很可怜的样子。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孤苦伶仃的可怜,也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所以他摇了摇头说:“不啦,我接下来还要赶路,明天就走了,谢谢老伯的好意。”
老伯没说什么,只是哎了一声,驾着牛车慢悠悠地进了镇子。
经过一家客栈的时候,尹璁对老伯说:“老伯,送我到这里就好了,谢谢您带我一路,这些钱给您买酒喝。”
尹璁从腰间掏出今天买东西时小贩给他找的那些铜板递给老伯,没想到老伯摆摆手不愿意收,还说:“不用了,你一个小娃娃,自己一个人出门,也不知道还要赶多久的路,还是留给你路上花吧。”
“这怎么好意思,您载了我一路,牛也饿了,这点钱就算是给您喂牛的辛苦费了。”
老伯还是摆手不收他的钱,还笑呵呵地说:“没事,你也没多重,就顺带捎的。行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家吃饭了,小兄弟也找个地方投宿吧,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万事都要谨慎一些,夜里别乱跑了。”
见萍水相逢的老伯都这么关心他,尹璁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想到这世间除了乾德帝以外,还有许多会对他施以援手的好心人,尹璁就充满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他背起自己的包袱,大步走进客栈。因为正是准备入夜的时候,客栈里有不少投宿的人,尹璁不知这些人底细,不敢表现得太突兀,就低调地上去跟掌柜的要了一间普通的房间。
订了房间,尹璁就上去看了眼,确定能住人后,他将衣物干粮这些不太贵重的东西放到柜子里,便下楼找吃的。
他没打算出去吃东西,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想起老伯交代他晚上不要乱跑的话,就打算在客栈将就吃一点。这个小镇没有扬州城大,客栈自然也没有扬州城里的好,能提供的饭菜也不多。尹璁想到自己已经有两天粒米未进了,就要了一大碗饭,再忍痛点了盘炒鸡肉和一个青菜汤,能填饱肚子就行,至于好不好吃,喜不喜欢吃,已经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挑剔的了。
好在小镇的东西便宜,掌柜的只收了他三十文钱,尹璁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算下去,乾德帝给他的钱应该够他去到闽地,他就放心地吃了起来。
他吃到一半,又有客人进来投宿了,尹璁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与他无关的事,但是那客人刚进来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就出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心也跟着加快了跳动。他起先以为是自己来到陌生地方太紧张导致的心悸,就下意思用手捂住了胸口让心跳平稳下来,结果发现并不是那回事。
只听那位刚进来的客人用低沉的声音对掌柜的说:“来间上房。”
这个低沉的声音一下子就引起了尹璁的注意,而且口音也很像是京城的人,尹璁听得心里一惊,不受控制地转身去看那人,只看到那人高大的背影,竟然很像乾德帝!
但很快尹璁就摇头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乾德帝都已经回京城了,这会应该在北上的水路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一定是他心神不宁,看谁都像是乾德帝。
是的,一定是这样,肯定是他认错人了,毕竟他都已经两天没好好见过乾德帝了,不记得乾德帝长什么样也是正常的。这个男人也许只是碰巧从京城来,又刚好跟乾德帝长得一样高,声音一样好听,又刚好跟他投宿在一个客栈而已。
而乾德帝现在应该坐在船上,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和画竹卿卿我我,或是和皇后娘娘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晚膳吧。
想到这个,尹璁就一阵心塞,倒不是怨恨画竹抢走了他在乾德帝身边的位置,画竹又有什么错呢?画竹那么好,乾德帝会喜欢他也是正常的,怪就怪乾德帝太无情,怪他自己不争气。
尹璁想着想着,再看到自己面前的饭菜,突然就没了胃口。如果他还和乾德帝在一起,这会应该是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御厨叔叔会给他做好吃又合他胃口的饭菜,皇后娘娘会给他夹菜,笑着让他多吃点,说不定画竹还会给他做点心吃,他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不合口味,又冷又硬的饭菜。
他越想越委屈,发脾气似的用筷子不停地戳碗里的饭,但又忍不住偷偷去观察那个高大的男人,想看他到底是不是乾德帝。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说不定乾德帝在离开扬州后,突然想起了他的好,不惜孤身来找他回去呢?
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乾德帝,到时候自己一定要高傲地站在他面前,抬着下巴不用正眼看他,要他好好给自己道歉,好好哄自己才愿意原谅他。
他就偷偷地关注着那个男人,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突然那个男人转过身来,跟他的眼睛对上,尹璁被他发现得措手不及,这才慌乱地别开脸。
同时心里一阵阵失落,那个男人虽然身形很像乾德帝,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跟乾德帝一点都不像,又怎么可能是乾德帝呢?果然还是他想多了,乾德帝怎么会来找他。
因为跟自己生闷气,尹璁吃饱肚子后就上楼回房间休息了,没有发现刚才那个男人后来又下楼了一次,坐在他坐过的桌子上,看他吃剩下的饭菜。
店小二见客官那么多桌子不坐,却要坐在没收拾的桌子那里,心中虽然困惑,但碍于对方是客人,没敢说什么,而是麻利地上去收拾好了桌子,哈腰点头地问他想要吃什么。
萧令看着店小二收拾走的饭菜,若有所思地对小二说:“给我来一份同样的吧。”
店小二愣住,没反应过来客官的意思,呐呐地问道:“您是说,您也要一份炒鸡肉和青菜汤吗?”
萧令嗯了一声,店小二虽然搞不懂这位客官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很麻利地交代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把他要的菜端了上来。
客栈的饭菜也就这样,跟宫里御厨做的相差甚远,定然也不合适尹璁被养刁了的口味,萧令尝了几口,想不出尹璁刚才是怎么吃下去的,真是委屈他了。
想到那小东西刚才偷偷摸摸打量自己的样子,萧令忍不住想尹璁是不是认出他来了,但如果尹璁认出来了,应该不会对他视而不见,起码要扑上来跟他发好大一顿脾气,或者牙尖嘴利地质问自己。
他对他的易容术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易容术不是贴张假皮那么简单,而是在自己原有的容貌上幻化出来的,就算尹璁亲手摸上去,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妥,尹璁应该没有认出他来。
尹璁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人作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早早就躺上床睡觉了。只是不知道是时间还太早了,还是他心里装着事情,一直没睡着。
人睡不着就会胡思乱想,尹璁也一样,他辗转反侧,又忍不住想乾德帝现在在做什么,皇后娘娘她们有没有想自己。即使乾德帝抛弃了他,但他觉得皇后娘娘她们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只是碍于乾德帝的威严,没敢来找他。
这样想着,尹璁就更加怨恨乾德帝了,觉得就算他已经厌恶自己不想要自己了,也不应该一言不合把自己丢掉,应该考虑一下皇后娘娘她们的感受。大不了自己以后都不去烦他,只待在皇后娘娘身边。
尹璁还是很喜欢皇后她们的,想到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后了,连最后一眼都没来得及看,也没有说声道别,心里就充满了遗憾,躺在床上的时候连连叹气,心中苦闷不已。
然后又开始担心自己的病,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脏充满了危险,随时有可能爆发,即使昨天没有发作,也不能保证今天没有,明天也没有。以前还能靠喝药靠乾德帝传功找个安慰,现在离开了乾德帝,既没有人给他传功,也没有人给他煎药了,至于那些珍贵的药材,他也买不起来吃。
也许他该在路上到处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得过他这样的怪病,看看也没有什么偏方可以治好的。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提心吊胆的,早晚不病死也得把自己吓死,他可是已经下了决定要好好活着的。
打定主意后,尹璁平躺在床上深呼吸几口气,便闭上眼睛勒令自己睡觉了。
萧令在楼下吃了晚饭,跟掌柜的打听到尹璁住在哪间房,就上楼去敲响尹璁隔壁屋的房门,花钱让住在里面的客人跟他换间房住。
那个客人刚准备睡下,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好事,对方订的可是上房,比普通房间好了不知多少,而且还倒贴钱,于是非常乐意地跟萧令换了房间。
萧令如愿住到尹璁隔壁,都不用眼睛去看,只需屏气凝神,就能知道尹璁在隔壁做些什么。
尹璁已经睡着了,可能是睡觉前想起了皇后娘娘,他做梦居然梦到了皇后。皇后找到他,问他怎么走丢了也不回去,他就半委屈半撒娇地抱着皇后埋怨乾德帝道:“都是陛下的错,他不要我了,害我跟娘娘分离,娘娘我好想你啊,你带我走,我以后再也不要理陛下了,只要您一个人。”
正在打坐小憩的萧令听到隔壁屋的尹璁说的梦话,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这小东西,都这会儿了,还对皇后念念不忘,却没有想念自己,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尹璁完全不知自己昨晚睡觉说了梦话,还被住到他隔壁的乾德帝听到了,只记得自己今天还要继续赶路,得早起,所以一早就醒过来了。
几乎是尹璁刚醒来,萧令就感觉到了,也跟着睁开眼睛出门去。他打开门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正遇到尹璁从他房门经过。
他看到尹璁注意到他的时候,好像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悄悄地勾起了嘴角。这小东西,还是这么容易一惊一乍的,想必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心里还是很害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