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挂起一抹笑:“劳烦公公了,那现在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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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棋盘上,上品和田玉制成的黑白棋子正在两军无声对垒。
鎏金浮雕花卉纹铜炉中飘起淡淡的烟雾,淡雅奇异的香味充盈整个长乐宫,一瞬间便将浮躁的心情抚平。
“皇帝下棋不专心呢。”女声轻柔婉约,听不出年纪,却让人觉得无论年纪大小都一定是个美人。
此刻美人轻抬柔荑,珍稀的金瓣凤仙花染就的嫣红指甲轻轻捻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笑道:“哀家赢了。”
“母后棋艺高超。”
秦睢面无表情地说着恭维的话,扔下手中黑子,起身散漫行礼:“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回勤政殿批折子去了。”
“待会儿皇后就来了,皇帝不再等一等?毕竟是你亲自挑选的皇后呢。”
女人起身,掀开珠玉帘,走到秦睢身旁,神色淡淡看着他。
她到这时候才露出真容来,一双与秦睢相似的凤眸多了几分妩媚,保养良好的面容一如少女,只有通身威仪的气质和眸中的淡淡寒光能看出女人要比普通少女多了阅历和沉淀。
这便是当朝太后,当今陛下的生母,宣静慈宣太后。
“有什么好等的?”秦睢抬眼,讥诮道:“不过娶个男人而已。”
“况且……这不是正合母后的心意么?”
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宣太后面容阴沉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她卷动凤袍重新坐回软塌上,以手支颐,看着秦睢高大的背影,笑道:“说的也是,只要吾儿喜欢,便是要条狗当皇后亦可。”
表面上听着是百依百顺万般宠溺,可把高傲的天子跟卑贱的畜生凑对,便是极致的侮辱了。
秦睢也不生气,甚至偏头冲她笑了一下。
他缓声道:“也是,闲时母后还可以放在膝头逗趣,总让这长乐宫不那么空寂。”
说完,他神色淡淡地朝殿内某处扫过一眼。
人一走,宣太后便沉下脸来,她捻起一枚黑子,细嫩的指腹轻轻摩挲,随即眸光一寒,又发了疯似的将整盘棋子都扫落在地。
留守殿外的宫人只听得殿内噼啪作响,却也不敢挪动分毫,只低下头,尽心尽力当好一个木头人。
殿中熏香味道愈发浓郁,宣太后却已经恢复平日里端庄雍容的模样,她闭眼沉思,默了会儿,道:“你还打算藏多久?”
语声刚落,内殿某处偏门内便钻出一个人来。
那是个气质优雅的男人,一身藏蓝蟒袍,容貌俊朗,能看出上了年纪,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看上去像气质高洁的文人雅客,只有偶尔闪过的眸光昭示出他的野心。
“青苑,何苦躲这么久,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在这吗?”宣太后笑的妩媚如花,掌心紧紧握着一枚仅剩的棋子。
“总得避开孩子。”被称作青苑的男人微笑道。
“待会郁家那孩子就要来了吧?”
男人转身走到门前,眼神掠过地上散落的棋子,闪过一抹鄙夷:“我府里还有事,先走了。”
“不留下来看看那孩子吗?”宣太后唇角勾起淡淡笑意:“毕竟是我儿亲选的皇后。”
“你是他的生母,自然由你相看。”蓝袍人微微一笑,不等她回应,转身便走了。
这样的行为不可谓不无礼,可宣太后似乎并没有生气。
“去查查他最近都见了什么人。”她转身,踩过满地狼藉的棋子,笑容美艳,像致命的毒蛇。
……
一路跟着那太监往长乐宫走,郁宁坐在皇后御辇上,一路上也算看了不少别致精美的景观。
上任夏帝昏聩庸碌,将这皇宫重新翻修一番,基本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富丽堂皇,美景众多。
不过最令郁宁印象深刻的,还是路过勤政殿时看见的那个巨大的树屋。
看位置像是在后院偏殿,不知道秦睢用来干什么。
不过一想到做出这事的人是秦睢,郁宁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正想着,忽看见远处宫道上迎来一座更大的御辇,郁宁判断出是秦睢的,心头一跳。
秦睢已经出来了?
那他一会儿岂不是要独自面见太后了?
不安地咬了咬唇,郁宁还是大着胆子将人拦下来。
宫人在看到对面迎来的御辇便停下行礼,郁宁趁机掀开帘幕,大声唤道:“是陛下吗?”
对面帘幕掀开,男人的脸接着露出来。
儒雅英俊,可惜不属于秦睢。
与此同时,那座轿撵之后很快又过来一座制式相似的御辇。
不同的是,那轿撵四周只有明黄色的轻纱作遮挡,风一飘,就露出秦睢那张神色淡漠的脸。
郁宁:“……”
€€€€认错人了怎么办?
第4章 皇后殿
“是皇后吗?”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那轿上的蓝衣人微微笑了一下,主动打破此时的僵局。
“本王今日进宫还在想不知会不会见到皇后娘娘。”
郁宁愣了一下,这才弄清蓝衣人的身份。
荣亲王秦青苑,先帝的胞弟,朝中唯一一位亲王,拥趸众多,地位尊崇。
“见过荣亲王。”郁宁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撵,就见对方善解人意地摆摆手,笑道:“陛下还在后边等您呢,臣先告退了。”
郁宁连忙点头致意,心里却忍不住感叹。
彬彬有礼,英俊儒雅,跟秦睢一点都不一样。
正想着,一抬眼,就看见秦睢的轿撵已经近在眼前。
“见过陛下……”郁宁下撵行礼,正纠结要不要说些什么将人拦下,就见那撵架停也不停,径自从自己身边走过。
而轿撵上的秦睢,目眺远方,表情平静,像是根本没有看见身边还有郁宁这么个大活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郁宁:“……”
可真记仇啊。
估计对方也不会答应跟自己一起去,犹豫一瞬,郁宁吩咐抬轿撵的人继续往太后宫里走。
轿撵旁随侍的康择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秦睢的车撵,眼神微微闪动,随即低下了头。
一直到了长乐宫门前,郁宁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抬头望望四四方方的湛蓝天空,郁宁目光落到写着长乐宫三字的匾额上,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迈进去。
据说长乐宫是宫中最大的一处宫殿,里边一草一木都修饰的精美,郁宁今天也算是长了见识,别的不说,单是主殿门口那棵精美巨大的玉雕树,便让他心中暗自惊诧不已。
好在郁宁沉得住气,也不左顾右盼,一路目视前方,跟着太监往前走。
“娘娘,太后娘娘在里边等您。”康择停在门口,向郁宁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郁宁手心浸了点汗,唇瓣微抿,点了点头。
刚进门,迎面而来便是一尊绣着山水花鸟的玉面屏风,伴着似有若无的檀木香气。
内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青玉三老祝寿山子、铜镀金珐琅镜表、碧玺桃树盆景,各式各样的摆设皆是贵重,却又莫名相契。
这时,一道清婉伴着淡淡威仪的声音响起:“是皇后来了吗?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是。”郁宁恭谨地答。
“来,走进些。”女人在红玉珠帘后冲他招手。
郁宁连忙走过去,站在珠帘外,低着头任由这位宣太后审视。
珠帘后的女人眸光幽深,辨不清情绪,良久,她笑道:“不错,是个乖孩子。进来说话吧。”
郁宁这才敢进去,他抬头,与矮榻上的女人对上眼,惊艳一瞬,又连忙低下头去。
“好孩子,你莫害怕,哀家今日叫你来,只是看看皇帝主动选的人有何殊异之处。
“哀家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单是这份容貌便比其他世家公子出挑许多。”
郁宁:“……太后谬赞。”
他原以为太后先前肯定是不满自己儿子娶个男人才称病不见人,现在看来她对此事居然是默许的态度。
郁宁心中不禁这对皇家母子的关系产生疑惑。
要么就是关系太好,予取予求;要么就是厌恶至极,置之不理。
只是为什么呢?
“皇帝性情多变,有时候会有些小脾气,你莫要害怕,左右他既然选你当皇后,定不会像待其他人一般待你。你要多替哀家看着他,敦促他勤政为民,也算不负皇帝对你的宠爱。”宣太后微笑着看郁宁,一番话让他彻底回了神。
不等郁宁有所反应,她又意味深长道:“你是皇帝的枕边人,若是有什么异动也不要惊慌,若是真放不下心,尽可来找哀家,哀家会替你做主。”
郁宁忙点头答应,心里却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他盯着皇帝吗?
该是他想错了。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
“行了,你先下去吧,哀家也有些乏了。”宣太后面带疲色,指尖轻揉额角。
郁宁起身行礼,带着一堆宣太后赏的宝贝,一路出了长乐宫门,才算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这宣太后态度也算和煦,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不过对方应该也不会经常找自己,郁宁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出了长乐宫,走了没两步就能看见御花园,离这里远些便是宫里最大的眺望台。
站在那眺望台上,长乐宫周围环境几乎一览无余。
郁宁解决完见太后这件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本能想透透气,便吩咐人在外面等着,只带了小林子在御花园周围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