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脸线条优越,阖着眼,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郁宁。”秦睢开口叫了他一声。
秦睢鲜少叫他的名字,郁宁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把我衣襟上的口袋划破,把里边的东西拿出来。”
郁宁连忙照做,手中的短刃划破秦睢的衣襟,他抠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布袋子,打开布袋,是一枚小小的丹丸。
“喂朕吃了。”
郁宁小心翼翼将那枚丹丸塞进嘴里,他指腹不小心碰到秦睢冰凉柔软的唇瓣,不由条件反射地一缩手。
郁宁小声道:“陛下可要喝水?”
他从未参与过围猎,自是准备充足,腰间挂着水袋,怀里揣着肉干和凝玉膏,甚至比宫里的侍卫带的还要周全。
秦睢没说话,喘了声粗气,微微仰起了头。
郁宁心领神会,拿出水袋小心喂给他。
秦睢一口气喝了半袋水方停,他唇上泛着点水光,看着终是有了些血色。
郁宁一时也有些干渴,犹豫着也喝了口水,随即小心翼翼将水袋收好。
此处终究不是长留之地,见秦睢不说话,郁宁低声道:“陛下,您先在此处歇一会儿,臣妾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休息的地方。”
“嗯。”
郁宁正要起身,心口却猛地跳乱一拍。他本能觉得不对,连忙躺下,动作迅速地捧过来一堆落叶,将秦睢身上盖好之后,又往自己身上盖了盖。
他动作方停,上方的林子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响动,听着约莫有两三个人。
郁宁屏息,静静听着周遭的动静,鼻间那股血腥味却始终萦绕不散。
那两三人在周围细细睃巡一阵,却始终没发现这边有个斜坡,几人正要走,却有一人忽然道:“我怎么觉得这附近有股血腥味?”
“是吗?我怎么没闻到。”另一人也道。
“再找找吧,这人不找到,咱们就没结束,总归这林子就这么大,他们跑不了多远。”
几人说话间往斜坡这边来了,郁宁屏息,听着他们走动间踢到石块,随即落到斜坡下。
“咦?这里有个坡!咱们下去瞧瞧。”
郁宁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几人说话间就要下坡,正当此时,坡下却突然传来一声虎啸,枝上群鸟惊飞,几人也顿时停下了脚。
一人犹豫道:“估计他们也不会藏在这,不然……咱们去别处找找吧?”
“我看有理。这山间猛虎吃人,咱们虽有三个人,身上却都有伤,还是小心为好。”
几人一番踟蹰,最后竟转身走了。
郁宁深深呼出一口气,一颗心却还是紧吊着,刚才那声虎啸,他自然也听的清楚。
若是现在去四处搜寻,一来可能会碰上那些刺客,二来也可能会碰上那只不知在何处的老虎。
若是按兵不动,原地等候,依旧可能碰上那老虎。更何况如今天色越来越晚,天黑之后再行动,碰上猛兽的几率会更大。
“陛下……”郁宁声音压的极低:“这附近有老虎盘旋,咱们是找一处地方先歇着?”
秦睢手臂动了动:“扶朕起来。”
郁宁连忙扶着他起来,他一直在秦睢左侧呆着,此刻两人起身,他才觉出有哪些不对。
虽说衣袍上都沾了血,可那些血渍早就干涸,然而郁宁鼻间始终有一股新鲜的血腥味萦绕不散。
不是从自己身上来的,那是谁身上的,自是不言而喻。
郁宁睁大了眼仔细瞧,终于看见秦睢暗色外袍下的不对来:他腰腹处似乎有一处不自然的凸起,可惜周遭光太暗,他实在看不清。
“陛下可是受伤了?”郁宁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愧疚,扶着秦睢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且不说没了秦睢他能不能在这密林里活下去,单是秦睢这伤,就是为他而受的,他怎么可能不愧疚?
不知秦睢这伤势如何,郁宁这下也不敢让他乱动,“不若陛下先在这里等着,等臣妾找到山洞野穴,再来扶您过去。”
秦睢抬眸看他一眼,终于开口:“不必,一起。”
山间野路难走,这里早没有道路,郁宁扶着秦睢,努力让自己走的平稳。
两人不辨方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寻到一处尚能容纳两人的洞穴,洞口不算大,树叶却有被碾压的痕迹。
郁宁眸光一喜,正要进去,秦睢却站住了。
郁宁疑惑:“陛下,怎么了?”
“这洞里不是住着熊瞎子就是老虎。”秦睢从郁宁身上拿了火折子点上,四处照了照,更确定自己的猜测。
“这附近鸟兽尽绝,定有猛兽在此盘桓。”
“那怎么办啊……”郁宁不由着急起来,不说他自己,单是秦睢的伤,就已经不能耽搁了。
“你去洞口看,若是野兽在里边,我们马上就走,若是不在,就先进去。”秦睢看着他:“动作放轻点。”
郁宁用力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往洞口走。
经了下午刺杀那一遭,他胆子大了不少。
猛兽再凶恶,能恶得过人心?
手里捏着火折子,郁宁小心往里探看,他没听见什么动静,眼睛还算清亮,微弱的火光下没看见什么凶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身,朝不远处的秦睢摆摆手,又跑回去扶他。
两人方进了山洞安置。
郁宁脱下斗篷铺在地上,扶着秦睢靠在洞壁上,他捡了门口的树枝枯叶,背着洞口围成一个火堆,忙碌了好一阵子,方才坐下来。
他此刻终于有光去看秦睢的伤势,骇然发现秦睢腰腹处的衣服早就被血洇透了,一支弩.箭赫然扎在他右腰处,像是扎透了皮肉,没入外袍里。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呀……陛下、陛下疼不疼?忍了多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郁宁话失了分寸,声音也听着快哭出来了,他眼圈立刻红了,手颤颤伸向秦睢的伤口,却是碰也不敢碰。
“药……哪里有药?”郁宁大脑混沌着,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怀里那盒凝玉膏。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正要打开盒子给秦睢上药,手腕却突然被秦睢握住。
“郁宁。”秦睢声音气弱,听着还算镇定,“现在不是处理这个的时候。”
他刚吃了解毒的丹丸,虽不一定能抗衡那弩.箭上的毒性,起码血止住了。
“那、那还要做什么呀!”郁宁空的手抹了把眼角的泪,一张脏兮兮的脸愈发花了。
“你去。”秦睢拾起被郁宁丢在一旁的短刀递给他:“找一些粗壮的树枝,将它们两端削尖,插在洞口。”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瓷白瓶子,将之递给郁宁:“再把这里的毒药涂在上面。”
第25章 缠斗
郁宁点头接过毒药,正要起身,想起怀里还藏着肉干,连忙掏出来递给秦睢。
“陛下,臣妾这里还有些肉干,您先垫垫肚子。”
秦睢摇头,却将那肉干接过来,拿回郁宁手中的毒药,倒了小半瓶在那肉干上。
犹豫一瞬,他握住小腹处的弩.箭,轻轻转动了一下。
秦睢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顺着脸流下来,唇色愈发苍白。
“陛下!”
郁宁看着那凝好的伤口又破开,鲜血顺着小腹流出来,眸光被一抹血色浸染。
秦睢没说话,抹了一手的血,又将血都涂到那肉干上去。
“我没事。”他喘了口气:“等木棍插好,在附近找一处空地,将这东西扔在那。不要离洞口太远。”
郁宁有些怀疑:“那野兽会吃吗?”
“不然呢?”秦睢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它不吃,你就把这东西吃了。”
郁宁:“……”
按着秦睢所说将东西弄完,郁宁已然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幸而那洞口不大,他只削了四根木棍插在那,木棍不是很长,只露出地面一小截,人或许能发现,猛兽却往往失了防备。
况且这洞穴还是那野兽的巢穴。
一切弄完,郁宁喝了口水袋里的水,又小心收起来,坐回秦睢附近。
秦睢是伤者,这附近还不知道有没有水源,这水自然要留着。
“陛下,不如臣妾先替您处理伤口吧?”郁宁每每看见秦睢的伤口都觉得触目惊心,就这还是被衣服遮掩住的。
“再等等。”秦睢提着一口气,捂着右腹站起来,握紧手中的剑。
时间正巧,他刚站起来,就听见洞外群鸟惊飞的声音。
秦睢看了眼洞口方向:“来了。”
“你拿好刀,去外面找个地方躲着。”他人还是镇定的,撩起衣角擦拭手中的剑。
此刻他右腹受伤,衣袍被血污沾染,乌发凌乱,早已不是往日那般从容华贵的姿态。
郁宁在一旁静静瞧着他,却只觉他浑身杀意凛然,气势无匹,仿佛一尊血海里走出的杀神。
奇怪的是,郁宁并不觉得害怕,心里反而骤升无限的勇气。
“我不走。”他摇摇头,握紧了手中短刀,“臣妾与陛下同生共死。”
秦睢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去里边躲着,不要妨碍朕。”
郁宁:“……哦。”
郁宁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热血顿时消失了。
“€€€€吼!”
两人说话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野兽痛苦的嘶吼,郁宁听着耳熟,表情骇然:“是那头老虎!”
这一天的遭遇下来,郁宁怎么可能对这只老虎不熟悉?毕竟斜坡之上,若不是那声虎啸,他们的性命也难保住。
现在他们又占了人家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