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游 第5章

就在这时候,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顿时红了脸,言君玉也被逗笑了。

“你没吃早饭吗?”

“三皇子……”谌文终究是顾忌到宫中规矩,没有细说:“我早上犯了错,被罚了早饭。”

“你这么好的伴读,还不准吃早饭啊。”言君玉大为抱不平:“不过他们这些皇子都这样,没事也要找事,你别听他们的,自己知道自己没错就行了。”

其实萧栩真没认错,他确实是在萧栩面前应付,心里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说着,他把那个喂鱼的干馒头递给了谌文:“这是我藏着的干粮,给你吃,七皇子也经常找我麻烦,不让我吃饭,还好我藏了馒头。”

谌文的脸红了。

“我吃了,你怎么办?”

“不妨事,还有呢。”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来:“这个也给你吃,这个里头有黑糖馅,一个能顶一顿呢。”

他其实很想把他如何“飞檐走壁”从厨房偷馒头,又如何绕过守卫的故事讲给谌文听,不过他前些天刚学了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说不定谌文听了,觉得“非礼勿吃”,不肯吃他偷来的馒头,那就弄巧成拙了。

他把馒头塞给谌文,谌文只能接了,还有点犹豫,言君玉急了,劝道:“你快吃啊,我奶奶说了,十八岁前要吃饱,才能长高,你现在饿了,以后补不回来的。你们读书不是要考科举吗?听说要漂亮的人才能当探花郎,你要是矮了,以后当不了探花郎了。”

谌文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的目标是状元郎,不过那样就太狂妄了,只能默默低了头,开始吃起馒头来。

言君玉看他开始吃了,顿时开心了,谌文吃得慢,他就靠在缸沿上,逗一会儿鱼,又看他。

谌文穿着素色袍子,皮肤被阳光一照,如同玉一般,五官是清俊的,低着头,后颈也干干净净,几乎和袍领融为一体。

言君玉不由得感慨起来。

“诶,你可真干净。”他笑眯眯地夸谌文:“要是你是我,我奶奶可高兴死了,她经常嫌我到处跑,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谌文行事是极文雅好洁的,连跪在草地上都要拿块巾帕垫着。

“我父亲也爱干净。他常说,‘洁身守道,不与世陷乎邪’。”

言君玉听了个半懂不懂,只见谌文说完这话,神色黯淡了一下,知道他是想起自己的处境了,三皇子这么刻薄,又针对他,恐怕以后还会一直找他麻烦。伴读一当就是三四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熬到头。想要洁身自好,又谈何容易呢。

第11章 傲慢里面哪位

谌文性格内敛,即使内心忧愁,也没有表现出来,倒是言君玉,想到这个,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谌文反而被他逗笑了。

“怎么叹这么重的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虽年纪小,骨子里已经有了文人气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年少吃苦,其实是好事。”

言君玉露出羡慕神色来。

“你脑子怎么长的,能记这么多东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对了,我也想到一句话了,正适合你。”

“什么话?”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看,我刚背的爱莲说,是不是很适合你。”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谌文,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露出笑容来,阳光从石榴树枝叶上撒下来,落在他脸上,如同剪碎的金子一般耀眼,他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谌文一时间竟然被他看得愣住了,不由得怔了怔,刚想说话,只觉得喉头一紧。

他被馒头噎住了。

言君玉大笑起来。

“我忘了说了,这个干馒头很噎人的,我上次吃了两个,打了一夜的嗝,你等等,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谌文拉住了他。

“算了,小心等……等会先生出来找你,我等会就……就好了。”

其实谌文生平少有这样狼狈时候,他是自小被当作“君子”来教育的,四书里早写好了行为规范,哪怕是遇到“小人”,顶多穷途末路,仍然是坦荡荡的。但是碰上言君玉,这些年知行合一的道理全部作了废,莫名其妙就落到这尴尬境地来。

言君玉这人却很负责。

“没事,你等着吧。”他刚要站起来去找水,忽然警觉地回了头,谌文不解地回头看,只见两人身后不远处,开了一扇门。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言君玉拉着自己跪的地方,好像就是御书院正房的窗户下面。

一个穿着锦衣的青年,从正房的门里走了出来,面容十分俊美,腰上系着玉佩,戴着冠,像是在忍笑,手上用托盘端着一杯茶,然而步伐是非常潇洒的,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喝吧。”他把托盘递到谌文面前:“赏你的。”

谌文隐约猜到了,嗝也不敢打了,言君玉却警觉地瞪着那青年,他身上天生有种生气,像林中的小野兽,生机无限,却很警惕,随时准备逃走。

“别喝。”他挡住谌文,瞪着那人:“你是谁?”

其实光看锦衣上绣的麒麟,就知道这人绝不好惹,言君玉的严阵以待,多少有点色厉内荏。

谌文其实知道这人危险,因为他身上那种神态,和七皇子被宠坏了的戾气、或者三皇子那种愚蠢的卑劣全部不同,那是十分从容的,属于上位者的傲慢。

因为过于傲慢,所以反而宽容起来,言君玉的冒犯在他看来大概都显得好笑,所以他才会笑着道:“是里面那位,听到你们说话,叫我送杯茶过来。”

“里面哪位?”言君玉偏要寻根问底,看见青年含笑不语的样子,干脆朝着紧闭的窗格道:“偷听人讲话,不是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谌文敏锐地看到青年皱了皱眉头,显然言君玉的话已经超过了有趣的范围,有点冒犯了,连忙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好在青年并没有动怒,似乎也只是奉命而已。

夏日的上午,一片寂静,御书房有专人粘蝉粘雀,所以一声鸟声也不闻。谌文盯着窗户上雕着的龙,手心里冒出汗来。

里面响起了一声轻笑声,非常轻,但是很好听,显然也是个青年的,轻笑声。

“敖霁。”

他叫的似乎是这青年的名字,因为这青年应了一声“来了”,就看了他们俩一眼,放下茶盘,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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