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游 第22章

睡榻并不宽阔,言君玉本就盘腿坐在里面,他一过来,基本是贴身坐下,言君玉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他眼中带笑,唇角微勾,言君玉不自觉心绪一乱,下一步竟然走错了。

这就真给了容皓机会了,容皓毕竟是绝顶聪明的人,又有时间慢慢思考,现在脑中翻找兵书,一步步推进,言君玉又是守方,随着那些倒扣的小碗一个个揭开,被容皓推到兵临城下。

“怎么样?现在你还走不走那么快了?”容皓得意地逗他。也是言君玉之前太得意忘形,笑他走得慢。

言君玉却没理他的挑衅,只是坐直了,抿紧了唇,紧盯着沙盘。

他一紧张,就有咬唇的习惯,本来是唇红齿白,咬得更红,皮肤又白,被灯一照,如同雪地里的朱红玛瑙,整个人都有种少年的剑走偏锋的清艳感,目光中带着杀气,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周围人都看沙盘,只有太子看着他。

“你猜到我布局,藏兵就没有意义了。”他索性把盖子全部掀开:“咱们明着打吧。”

容皓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游戏,布兵只能算个开始而已。

言君玉向他展示了这个游戏的第二重玩法,通过兵力的调度,骚扰、偷袭、一支精兵长驱直入,或是将看似游兵散勇的队伍忽然收拢,形成一张大网,截断后援,困住他的军队,整个大地图上,两人兵力相当,容皓甚至还多一点,但是每一块小战场上,总是言君玉在以多打少,算下来战损,永远是容皓吃亏。

容皓竭尽全力,也只能将队伍推到他的城郭,连主城都无法碰到,就已经泥足深陷。

言君玉毫不松懈,继续蚕食他的兵力,容皓到底是不甘心,迟迟不肯投降,仍然苦苦支撑……

“就拼掉他的精兵嘛,已经是死路了,不如为后来人做点事。”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

众人都一惊,言君玉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战袍的青年,看起来有点少年将军的模样,身上还穿着甲胄,腰间悬刀,手里还拿着个头盔。身形极高大,鹤势螂形,十分舒展,一看就和京中的青年不同,面容英俊,笑意盈盈的,目光很是野性。

“甲胄在身,不宜跪拜。”他笑嘻嘻朝太子道:“殿下恕罪。”

“你在说你娘的场面话呢!”敖霁跳起来,一拳擂在他胸口:“你这马曹,竟然没死在战场上。”

“你这狗监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青年笑道。

两人看起来针锋相对,转眼又嘻嘻哈哈地抱成一团,连容皓也起身,和青年交换了两下推搡。言君玉看得奇怪,好奇地问太子:“他也是殿下的伴读吗?”

“是。”萧景衍挑起眉毛:“他是给我养马的小太监,现放在边疆监军呢。”

容皓大笑起来:“还是殿下厉害。”

青年也笑:“不就是没给你磕头吗?就这样编排我,我下面可好用得很呢!”

云岚送茶过来,气得脸都白了:“羽燕然,这可是东宫,不是在军中,你注意点言辞。”

言君玉机灵,一下子就猜出他是谁了,用容皓的话说,太子四个伴读,分别对应“文治武功”,他和敖霁分别是文武,那这个就是放出去建功立业的那个了,也是凌烟阁后人,羽策羽将军的后代,世代戍边的。十八岁就放到了边疆,极少回京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说说没什么。”羽燕然丝毫不把云岚的话放在心上,一转眼,看见言君玉,笑了:“嘿,还真有个小孩子。”

言君玉瞪他:“我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羽燕然在边关呆惯了,粗野得很,伸手就过来掐他的脸,被太子伸手隔开了。

羽燕然对太子的反应有点意外,所以更要逗言君玉:“还说不是小孩子,还在这玩泥巴呢。”

如果说激怒敖霁的方法是质疑他的武功,激怒容皓是质疑他的文采,那激怒言君玉也很简单,只要嫌弃他的打仗游戏就行了。

言君玉被他气得眉毛都竖起来:“这不是玩泥巴,这是打仗游戏,很有用的,可以培养将军。”

“还打仗游戏呢,我们真正打仗的可不玩这游戏。”羽燕然大笑起来:“又没有粮草辎重,又不考虑天气,又不考虑地形对行军速度的影响,纸上谈兵,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想出来的……”

他话音未落,只见言君玉直接弹了起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第38章 少年他一定会跟我玩的

说时迟那时快,羽燕然是上过战场的,反应敏捷,虽然不至于拔刀相向,也是做好了等言君玉扑上来就擒住他的准备的,那边敖霁武功更高,也准备好拦架。

但却是坐在言君玉身边的太子,十分轻松起将他擒了下来,制住他双手,将他按在榻上。

这倒是稀罕景象,羽燕然当年当伴读时,和敖霁打过的架没有一千也是八百场了,太子从来不拦,他们也不敢当着他面打,但凡上位者都有这种骄矜,任他们私底下打到头破血流,只当看不见。

所以他又笑起来:“哈哈哈,小屁孩还想打我,也不看看你的身板……”

言君玉本来被制住了,听到这话,又挣扎起来,急得面色通红,又好笑又可怜。

“羽燕然。”太子皱眉,叫他名字:“出去。”

“出去就出去嘛,唉,大老远回京,刚进门就叫我出去,真是……”羽燕然一面往外走,一面还在抱怨。那边敖霁瞪他一眼,刚想过来查看言君玉,太子看了他一眼:“你也出去。”

容皓最有眼色,不等太子说,拖着还不放心的敖霁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言君玉被制住,挣扎不开,其实他也是练过武的,他父亲常年戍边,家里只有些老家人是懂武艺的,言老夫人是将门虎女,也有家传的秘法,所以言君玉小时候是打了底子的。但是后来他父亲战死在边疆,言老夫人中年丧子,灰了心,只想守着个小孙子平安长大,所以不再教他那些战场上的功夫了。

再者练武者有句话,叫做“传武不传药,阎王身边绕”,但凡练武者,难免受伤,又兼消耗血气,都要配合药材淬炼体质,别的不说,每次练完后烧一大缸药草汤泡澡是少不了的,不然年纪轻轻折损气血,容易早夭。民间俗语“穷文富武”就是这道理,没有一点家底,哪里练得起武。言侯府败落之后,也买不起那些珍贵药材了,所以也就渐渐丢下了。

因为这缘故,所以言君玉不仅在七皇子那受欺负,连太子也能轻易制住他。

少年的身形十分清瘦,是修长的,像一只被按倒在草地上的鹿,只是太愤怒了,所以脸都涨得通红。

实在是少年心性。

萧景衍心中想笑,仍然耐心问他:“怎么忽然发这么大脾气呢?”

言君玉只是咬着牙,埋着头,不肯说话,就在萧景衍以为他是因为羽燕然嫌弃他的游戏而生气,想要放开他的时候,只听见一个极低的声音。

“那不是傻游戏。”

“我知道。”萧景衍也低声道:“这游戏比对着地图推敲实用多了,一点也不傻。”

他这句话一出口,言君玉的身体顿时就没那么抗拒了,脸上的愤怒也退了下去,但萧景衍清晰地看见他的睫毛湿了。

其实上次从萧栩那救下他时就发现了,言君玉是很容易哭的人,不管愤怒还是委屈,眼圈先红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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