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虽是东宫女眷,但按旧例属于皇后管辖,庆德帝无法,东宫网开一面,放出了叶璇玑。
第144章 训斥我还以为小言会生气呢
言君玉是先见到叶玲珑的。
她一进长春宫就找言君玉麻烦:“喂喂,言君玉,哪有你这样当老大的,卫孺和鸣鹿都在东宫,你一个人出来逍遥快活。”
言君玉没办法,刚要解释,她已经板不住脸了,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你闹的那一场全皇宫都知道了吧,真不害臊,这么大人还哭呢……”
“我没有哭。”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告诉你个消息你可别又哭,”她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娘娘要把你交给我姐姐了。”
“什么?”
言君玉不信,但没想到叶玲珑这次真的没撒谎。皇后真把他交给太子妃了,而且连说也不说,一场晚膳三人静默无言,叶玲珑更是早早吃完,就去找萧栩说话了。等皇后都进去抄经了,太子妃忽然道:“小言还有东西要拿吗?”
言君玉顿时明白过来了,看着她,她只是笑。
“长春宫不安全了吗?”言君玉聪明得很。
“母后有自己的安排。”
言君玉真就不多说,跟着她走了,这次也是抬辇,去的是长春宫东边的一处小宫殿,远远看见十分清幽安静,像是很久没人居住了,但还有人看守着。
“我还以为小言会生气呢?”快到的时候,叶璇玑忽然道。
是该生气的,萧景衍觉得自己在东宫不安全,交给皇后,皇后又交給她,就算是个东西被这样转手都会生气,何况是人呢。
言君玉不撒谎,于是不说话。
“倒也不能全怪他,”叶璇玑迎着月光淡淡道:“我祖父什么都要万无一失,教的徒弟也一样,一个个最怕意外,什么都要做到十成十……”
“喜欢人也是吗?”言君玉反问。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其实他是生萧景衍的气的,不然不会见了她这么久都没问他怎么样了。但这话问得有歧义,像不是替自己问的,替的是敖霁。
叶璇玑似乎并未被冒犯,只是没再说什么。倒是叶玲珑,神气地告诉言君玉这就是她们以前住过的地方,老叶相做太傅做了许多年,叶家这一代基本都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跟自己家一样。
叶璇玑不像云岚,云岚喜欢斗狠,常常下了狠手,意犹未尽,会带出一点痕迹来。容皓更是喜欢讲解,洛衡是因为愿意给言君玉上课,叶椋羽不拘小节,挥洒自如,言君玉也能看到不少。
唯独叶璇玑,几乎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她是最接近萧景衍的人,不爱吹嘘,心性也深沉,连有着敖霁这重关系,也始终未曾让言君玉窥见全貌。
如果不是朝局的缘故,言君玉本来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随着西戎一步步蚕食靖北,朝中又慌乱起来,甚至有了责怪东宫的声音,文臣虽然有极刚烈的,但大部分还是软弱,对于战争的残忍没有概念,总觉得是主战派导致的战争。兵部不说,户部光是看见支出就已经大叫吃不消,等到兵部把征兵的计划一放,更是满朝吵得纷纷扬扬。
战事一起,玄同甫看起来似乎有所动摇,雍瀚海更是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为庆德帝充当屏障。兵部被连驳三天,一个奏章没批下来,兵部尚书扬言要睡在永和殿门口,说再不批征兵令,不到夏天靖北就要无人可守了。但这话不仅没恐吓到雍瀚海,倒把很多之前主战的臣子吓得够呛,竟然一起骂起东宫来。
其中又以御史台最为严重,庆德帝在郦道永案上吃过亏,把叶太傅调回来之后,大力整治御史台,如今御史台已经开始质问太子了。闭口不提庆德帝放走赫连一事,只抓住蒙苍当初离京一事说,一面质问东宫负责接待五胡使节,为什么轻易放走他,一面怪罪东宫没有早早对蒙苍下手,应该杀掉他让察云朔无主将可用。
这话虽然听着外行,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认真分析西戎军势的人就知道,先不论东宫当时能不能扛住庆德帝的压力动手,就算真的能在西戎勇士护卫下杀了蒙苍,也不过是提前了察云朔的进攻时间而已。名将虽然重要,但不过是撕开战场的口子而已,真正致命的,还是西戎如今强盛的国力和兵力,有巨大的草原作为后盾,他们甚至可以考虑用数年时间蚕食幽燕。
所以这诘问与其说是没杀蒙苍,不如说是“为什么不愿意和亲割地赔款,至少战事能推迟一两年”,只是这话说不出口,所以换了个更有煽动力的说法,倒也混过去了,连嚷着打仗的太学生也被骗去不少,虽然不至于骂东宫,但也颇有微词。
言君玉这时候还没明白为什么东宫要放叶璇玑出来,反正要动用皇后的名义,放叶椋羽出来运作岂不是更好?太子妃虽然厉害,但毕竟有后宫女眷身份,无法与前朝联动。
直到太学生也开始写文章质问容皓放虎归山的那天,他才明白了原因。
那天他练完枪回来,看见叶玲珑一个人坐在廊下,抹着眼睛,倒像是在哭。
他也知道女孩子哭不要打扰,但也不好走开不管,就呆呆在旁边站着。叶玲珑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拿身边团成的雪团子扔他。
言君玉满头雾水:“你怎么哭了?”
“要你管?”
他躲了两个雪球,见她不说话,想走,又被叶玲珑叫住:“你进去。”
“为什么?”
“我爹和我姐姐在吵架呢,你进去他们就不好意思吵了。”
言君玉倒也不怕叶太傅,真就进去了,果然里面正争吵,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正在说话的不是太傅,而是太子妃。
“……春闱之前,你要找齐祖父当年所有门生故旧,从翰林院开始,我已经安排好了……”
言君玉一听就意识到了她的语气冒犯,虽然按皇家礼节,她是君,太傅是臣,是自上而下的语气。但太傅对东宫来说既是师又是父辈,身份自不必说,她这语气全然是在居高临下地吩咐,虽然不算傲慢,但也太冒犯了。
叶太傅自然听不下去这个。
“要是老臣不从命呢?殿下要如何处置老臣?”
叶太傅这语气倒真有几分诤臣的样子,但言君玉听着不太习惯。他一直不太喜欢叶太傅,感觉他虽然在儒学上造诣深,但很多事上的见解连容皓也远不如。这倒跟他打过自己手掌没关系,御书房的梅先生也是极严厉的儒家夫子,但书讲得极好,言君玉有次听过一次,就觉得深入浅出,是人间正道。
可惜他只是本能地不喜欢叶太傅,对于叶太傅哪里不对,一点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太子妃就锋利得多了。
这里是内殿,帘幕重重,太子妃毕竟东宫女眷,见自己父亲也隔着珠帘,也有女官近身伺候,太子妃身边的女官领头的是一个叫青鸾的,和太子宫中的红绡正对应。言君玉本来是想直接过去的,但太子妃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不敢露面了。
叶太傅那句话一说,太子妃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直接冷笑了起来。
“别在这扮什么纯臣,你就算现在吮痈舔痔,也得排在雍瀚海玄同甫后头了。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的脑子想不想得通。六年前你已经错过一次,这是叶家最后的机会。你儿子现在还死守在东宫,与萧景衍共存亡,你要是连这都看不懂,趁早给我滚回蜀地去。”
她这一番骂,骂得又狠又快,简直如同刀光剑雨一般,别说叶太傅,帘幕后的言君玉也听懵了,骂人他也听过不少,宫中的小太监鹦鹉学舌也极刻薄,但谁也不像她,是锋利的刀,话里利弊分明,用词又狠,让人回不过神来。
叶太傅显然也被骂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声音都气得发抖:“我叶恒生女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