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曦退下,赵€€伺候他更衣,“奏折还要送去京城吗?”
“先不送。”昨日躺在床上细细一想,如此的确不妥。他三岁受李行之启蒙,跟他习文长达十五年,这么做如何忍心?
到了正厅,李行之已备好早饭。蔺容宸落了座,见他双目赤红,竟似一夜未眠。“恩师昨夜未休息好?”
“年纪大了,睡不好也是常有的事,王爷不必担心……王爷这次会在苏州多住些时日吧?”本来蔺容宸能多住些日子,他自是高兴的,但昨夜的事……如此,只能缓些时日再走了。
蔺容宸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道:“恩师有话不妨直说。”
“也不是甚大事。王爷能多住几日再好不过,就怕寒舍会怠慢了王爷。”
“恩师太见外了。”蔺容宸道,“能结识画圣,且与两位公子弹琴作画,容宸求之不得。”蔺容宸自小聪慧,才情学识屡屡得到圣上和李行之的称赞,他尤好习字和作画,十分的喜欢
提起两位公子,李行之又是长叹一声,“砚文虽有才气,却自幼有疾,至于云昕……”
“严曦天资聪颖,只是有些许顽皮。若恩师愿意,容宸愿与他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蔺容宸说的客客气气,但李行之总觉得似乎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情绪。“是我太溺爱他了。王爷肯教,是云昕莫大的福分。草民代他先谢过王爷!只是怕……”怕严曦并不领这份情。
“只怕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怕云昕不知天高地厚,惹你生气。”
蔺容宸笑道:“我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怎么配说是您的学生?恩师放心,容宸断不会跟他计较。”
得此一诺,李行之总算稍稍放了些心。
第8章
被迫读书
一个想趁机好好管教管教这膏粱子弟,一个指望着真能有人来改变严曦,让他奋发图强。两人客气了一番,待严曦来给李行之请早安时,没一个人问他的意见。他平日颇能聒噪,今天安静的让李行之有些不习惯,“云昕,你可是不舒服?云昕?云昕?”
“啊……没有。我很好。”严曦恍然回神,对上蔺容宸的目光,心里一咯噔,忙转了头,没话找话,“兄长呢?还没起床么?”
李行之道:“你以为你兄长跟你一样?他一早就去衙门了。”
“哦!”严曦恹恹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用了早饭,这才发现刘顾纯还没来,又道:“祖叔父呢?”
“来了!来了!”刘顾纯揉着头进来了,声如洪钟地抱怨了句,“行之,你可不能再叫我喝了,这头疼的厉害!”话声一落,瞧见一边青衫少年,“见过宣王。”刘顾纯虽不喜官场的人,但知道他与李行之关系匪浅,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当即拜了拜。
蔺容宸道:“先生不必拘礼。听闻先生画技已是炉火纯青,精妙绝世,特来瞻仰。”
“不敢。”刘顾纯喝了口清茶,瞅见严曦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笑道,“小云昕,你想说什么?”
严曦往他旁边去了去,一脸痛惜道:“听闻祖叔父封笔了,这是为何?”
刘顾纯抬眼看看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八仙贺寿》,意味深长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你祖叔父老了,画不动了。”
严曦见他的目光在画上飘过,心头一紧,听闻此言,微微抿了抿唇,不敢再多说什么,眼神与刘顾纯交汇后急忙躲闪开。
刘顾纯爽朗一笑,“我与你祖父打算出海一段时日,你可要看好家。”
“出海?”严曦讶然。刘顾纯之前数次邀请李行之出海,但他都以梁砚文身体不便,自己还小为由推拒了,怎么这次竟会同意?
“你祖父已经七十了,能到处走走看看他为之付出毕生心血的万里山河,也挺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严曦鼻头微微发酸,“祖父放心,云昕会照看好家,不再惹是生非,让您担忧。”
刘顾纯哈哈大笑,“李兄,你瞧这孩子多乖,你还担心什么?我看后天是个好日子,不如……”
“后天怕是……”昨晚还执意要去,但面对孩子他又放心不下了,更何况宣王还在府上。
“恩师需要备些什么,容宸来办。”蔺容宸给他使了个眼色,迫使他咽下剩下的话。
待刘顾纯与严曦离开,李行之不解道:“王爷为何……”
蔺容宸道:“刘先生说得对,恩师一生都为江山社稷而活,如今闲下了,也该享享清福。这一片海晏河清,有恩师的功劳。”
“你也知道云昕……我怎么放心的下……”他二人前途未做谋划与交待,李行之走得岂能安心?未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他已七十,如若这一去就是一别……砚文与云昕该何去何从?“况且,你还在这里……”
蔺容宸道:“恩师不在,严曦无所依仗,学生正好可以教教他的课业,就怕恩师不放心容宸插手。”
“王爷言重了,有王爷教导,求之不得。”
蔺容宸将一块刻有龙纹的金牌交给李行之,“若此去遇到棘手事情,这块金牌或能帮得上忙。学生也会派人留在府里帮衬,恩师尽管放心。”
“谁能难为我一个老头子?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金牌万万不能收。”此金牌是圣上御赐之物,他与蔺容寒兄弟二人一人一块,如今拿来赠予李行之,十分不妥,他遂将金牌推了回去,“云昕就劳烦王爷费心了。”
“恩师若不收,容宸于心难安。”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路途中会遇到什么,有这么一块御赐金牌,至少能随时求助沿途的官府。“恩师就当容宸暂时相借,待日后再还回来。”
推辞不过,李行之接下御赐金牌。
刘顾纯催得急,一切准备妥当,李行之便乘舟北上,前后不过三日。临行前将严曦托付给了蔺容宸,又将梁砚文的一切安排妥当。蔺容宸见他眼中带泪,心头涌上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好似最后一面了。
李行之离开苏州的第二日,蔺容宸差人送来一车书籍。真的是整整一马车,将严曦的房间放的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严曦又好气又好笑,偏生梁砚文对蔺容宸的做法赞不绝口。他到底顾忌人家是王爷,说的话不得不听,便也乖乖地读书了,至少在蔺容宸看来是如此。至于他一走,又是什么样,也就只有严曦自己知道了。
不过最近蔺容宸似乎有所察觉,如若不然,他为何让人将严曦的书全都收拾到李行之为他备的书房里?
严曦每日在他的注视下读书习字,如坐针毡。书总是翻了几页就忍不住喝口水或去一趟茅房……一上午来回几趟便到了饭点。他竖着耳朵听见李游芳的脚步便欢快地将笔一掷,书本一扔,跃出房门,“王爷,吃饭了!”
蔺容宸望着他兔子一般上蹿下跳的背影,眉头紧锁。
待严曦放下筷子,满足地打了个嗝,蔺容宸悠然地以手指点着桌面,道:“吃饱了?”
“嗯。”严曦抹了抹嘴,“王爷吃饱了没?”
蔺容宸睨他一眼,“以后每日功课未按时完成,不许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