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长命百岁 第5章

霍屹问:“平民?”

陶嘉木说:“平民和降兵。”

杀降。

霍屹淡淡地嗯了一声,军臣岚这种人和呼衍且车凑在一起,倒是一路货色。

城下军臣岚已经开始叫嚣,他大越语说的不好,因此语调非常怪异。

他按照呼衍且车所说的,辱骂霍屹是缩头乌龟,说他害怕大胡骑兵才不敢出城作战,说他弃城外百姓不顾,一时间城中倒有些人心惶惶。

霍屹不为所动,城门紧闭,专心安排布置各方面的防守情况,调遣物质与士兵,只要匈奴骑兵敢向前一步,箭矢就如雨般飞过去。

军臣岚大声道:“我听说霍家还有一个长子,当初也是西河郡守,只可惜不是我大胡对手,被绑在马后面,拖行数里精疲力竭而死。他的尸体被野狼和秃鹫吃了,骨头烂在荒漠里,至死不能归家。霍屹,你如今也坐上西河郡守的位置,面对仇人,甚至不敢为兄长报仇,大越难道都是这样的胆小鼠辈吗!”

其他的匈奴兵也发出哄笑声。

他说完之后,城门士兵都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下去与匈奴们作战,只是碍于霍屹并没有下令,所以僵持不动,但每个人都愤怒地盯着下方,咬牙切齿,怒发冲冠。

陶嘉木只觉得周围空气忽然紧绷起来,令人难以喘息。他转头朝霍屹看过去,霍屹目光沉沉地看着单于幼子,面无表情,唯独手中握着重弓,指节泛白。

当军臣岚说到霍信死状的时候,霍屹的脸颊变得冰凉。

“霍信死的时候,还有一个美貌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不知道你嫂嫂和侄女如今过得好不好。”军臣岚见状,大声道:“听说你嫂嫂,还是个美人,虽然年龄大了点,我倒是不介意帮忙照顾……”

他话音未落,便见霍屹动了。

西河郡守手持长弓,弓如弯月,一支黑色箭羽搭在弦上,三指勾弦,冰凉的箭羽贴近脸颊。

他瞄准了军臣岚。

箭如流星白羽,掠过一道脆响。

军臣岚猝然一惊,在箭脱手而出的那一瞬间,他就判断自己躲不开这一箭!军臣岚虽然一直在叫嚣,但脑子非常清醒,关注着霍屹的一举一动。他来不及拔刀,便抬起手臂挡在面前。箭矢没入手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后余力未消,擦着他的脸深深扎入黄沙之中,连他的马都被这力道牵扯得后退了两步。

军臣岚闷哼一声,心里为这支箭的力道震惊不已。如果刚才他不伸手挡那一下,那只箭将从他的眼眶深入,贯穿颅骨。

他手掌留下一个偌大的血洞,军臣岚捏着手掌,冷冷地看向霍屹。

霍屹再次搭上一支箭,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当年我兄长以一人之力射杀左贤王,射穿军臣单于的腹部,若是他再向下偏离两寸,就轮不到你这黄毛小儿如此叫嚣了。”

军臣岚一声疾呼,顿时几十个匈奴兵挡在他面前,拿起了胳膊上的盾牌。军臣岚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他看到霍屹的手丝毫没有犹豫。

弓弦绷得笔直,霍屹这次瞄准的是军臣岚的胸口。

箭矢凛冽而出,竟然穿透了前方的盾阵,军臣岚面色惨白,呼衍且车挥刀撞上箭头,霎时间虎口裂开,断刀脱手而出,但箭矢仍然射中了军臣岚的腹部,和当初一样的位置。

军臣岚剧痛不已,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指死死地握着缰绳,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

经此一役,军臣岚带领匈奴暂时退兵。

又过了几天,西河边郡越来越冷,军臣岚带来的物资也不够了。他带领军队准备去郊区四处抢劫,跑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烧几座村子解恨。在秋季来临之后,霍屹就命令所有城外居民带着粮食物资迁入城中。他对匈奴进攻的时机把握得极为精确,所以八年来,西河边郡的居民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军臣岚终于带着匈奴兵离开了。

他之前只把身上的伤势简单处理了一下,此时留下了又长又粗的伤疤。右手已经完全没法拿刀了,呼衍且车没有劝慰,而是把贯穿身体的箭交给了他。

军臣岚一字一顿道:“此仇不报,吾军臣岚誓不为人。”

这一箭,他迟早要还给霍屹。

西河边郡迎来了冬天。

匈奴退兵,西河边郡暂时能安稳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时间肯定不长。匈奴进攻了整整一个月,之后还有各种后续事务要处理,霍屹忙得昏头转向的时候,陶嘉木告诉霍屹,说秋鸿光醒了。

霍屹想起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斥候队长,秋鸿光去年开始服役,按照大越《越兵吏法》的规定,男子二十一岁服役,秋鸿光今年该二十二。

霍屹想起自己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成为西河郡守,被匈奴和同袍天天骂缩头乌龟了。

他其实并不在意同袍和敌人怎么评价自己,然而等传到圣上的耳朵里,那些评价就更加绵里藏针了。如果他想为兄长报仇,想堵住一些人的嘴,想在圣上面前有个好名声……他应该出城战斗,像拢方郡守李仪一样。

但战场不止是战场。

陶嘉木带他去看秋鸿光,偶然偏头瞥了一眼霍屹的脸色,愣了愣,说:“你这虚的和秋鸿光差不多了。”

霍屹摆手:“最近忙。”

打仗忙,打完更忙。昨晚他还在埋头写战斗报告,写得头晕眼花。

而且和匈奴对峙那段时间,他每天站在城墙上调度兵力,那些士兵还可以轮换,郡守可就只有他一个。

“你哪天不忙。”陶嘉木摇头叹息:“别的郡守独掌地方大权,每日温香软玉抱满怀,与豪绅杯觥交错,怎么就你混成这个样子。”

霍屹恹恹地说:“西河边郡哪有什么温香软玉。”那些地主豪绅对霍屹又避之不及,生怕他找上门。

“你偶尔还是休息一会吧。”陶嘉木只能这么说:“再过半年,你就要回京述职。到时候让伯母看到你这个样子,她肯定担心的……”

霍屹听他提到母亲,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扯出一个笑来。

他就带着这个勉强的笑见了秋鸿光。秋鸿光躺在城墙下面的时候,浑身是箭,跟个刺猬似的。现在躺在木板上,跟晒干的咸鱼一样。

但人还能动弹。

霍屹把身上还缠着布条的秋鸿光赶到校场,他和他手下那九个斥候跪在地上,后面是正在训练的戍卒们,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这支斥候小队。

秋鸿光低着头,坚实的肌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从肩部到腰部的线条极为流畅,其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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