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外,一个小黄门站在门口,态度颇为€€谨慎。
他见了霍屹,道:“霍大将军,陛下请您前往大殿。”
霍屹平静地问:“要审赵平安吗?”
他语气平淡,但小黄门立刻浑身冒出冷汗,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勉强答道:“是。”
要审赵平安,还让霍屹亲自去的意思€€,就是要连他一起€€审了。
霍灵月磨了磨牙,这种毫无依据的事,只因为€€别人一句话,小叔叔就要遭受这种待遇。
造谣真是毫无成本。
霍灵月面色冷凝,胸口戾气不断翻滚,霍屹回身按住她的肩膀,登时让霍灵月冷静下来€€。
“小月,我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奶奶。”他蹲下来€€,伸手握住霍灵月的拳头,柔声道:“好好照顾奶奶,你长大了,小月。”
霍灵月今年十四,明年便是十五,及笄之年。
他随便换了一身衣服,跟着小黄门离开了霍府。
小黄门对他丝毫没有任何不敬之处,待他如往常一般,大部分是不相信霍大将军会谋反的,毕竟霍大将军如今已经€€位极人臣,陛下也足够宠信他。当了皇帝,不一定有他现在这个将军当的舒服。
但霍屹知道,自己确实是有过谋反的意图。
而当初的北军,是有一些人知道这事的。
霍屹十六岁进入北军,在霍丰年的领导下参战,一年后,他和霍丰年意图前往大漠,惨败而归。十八岁的时候,霍丰年在家自绝身亡,他放了一把火,身影在火焰中€€被吞没。
霍屹冲进火海之中€€,想要救出霍丰年,霍丰年把他推出去,他留下的只有手腕处延伸到€€手臂的烧疤,再也无法消除。
君臣关€€系,自古便有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个人,如果当他是皇帝的时候,他就脱离了人的身份,成为€€了天子。皇帝在某种程度上€€,和国法有着相同的地位。
如果国法让一个人死,那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判错了,那也是人的错误,没有人能怪罪到€€国法本身。
皇帝同理。而皇帝除了拥有让人死的权力,也有赦免他人的权力。
例如当初镇南王谋反一案,镇南王的后辈本应该也是死罪,但周镇€€赦免了他的后代。
皇帝让一个人死的时候,就如同国法一样,不管合不合理,任何人不可能心生€€怨恨。
夏王朝是一个更加□□的时期,夏皇帝曾因为€€贪污斩杀两万官吏,其€€中€€有罪该万死的,自然€€也可能有无辜者,但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子女,是不可能怨恨夏皇帝的。相反,日后有机会,夏皇帝会让他们当官,他们便仍然€€可以为€€皇帝效忠,登上€€高位,掌握权力。
这个,叫赏罚分明。
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如果皇帝杀了人之后,还要担心他儿子怨恨自己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诛灭全族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臣保证对陛下无怨恨之心,保证臣的家族后辈亲眷都没有怨恨之心。
所以皇帝你就杀我一个人吧。
当然€€,这只是理论,人还是很情绪化的。
十八岁的霍屹就陷入情绪化之中€€,他觉得€€父亲没错,为€€何要自绝以证忠心。冲动之下,身处长安城的霍屹在筹备之后,确实准备杀进皇宫之中€€,为€€霍丰年讨一个公道。
当时的北军,由他和赵平安统领,霍丰年一事后,赵平安的职位比他高,但北军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愿意听他的。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愚蠢莽撞的决定,霍屹手上€€才€€多少兵,才€€多少作战经€€验,哪怕他能围住紫微宫,禁卫军拖一拖,后续军队扑上€€来€€,他完全不是对手。
霍屹这件计划谁都没告诉,然€€而霍信非常敏锐,又对自己的弟弟十分了解,亲自把他从北军带回了霍家,制止了这件事。
“父亲自绝换来€€的霍家一家人性命,你要这样辜负他吗!”霍信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就算你不为€€霍家想,你为€€那些追随你的士兵们想想!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跟着你谋反,就全都变成了反贼!”
霍屹在霍丰年的牌位下,跪了整整一个月。
霍屹谋反的计划搁浅于此,之后霍信去了西河边郡当郡守,赏罚分明,霍丰年死了,他的后辈仍然€€有当官的机会。霍信在作战中€€,为€€军臣单于所杀,之后,霍屹便代替霍信,成为€€了西河边郡的郡守。
他在西河边郡呆了八年,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常汤自信满满地走进大殿。
他一直认为€€,只要坚持不懈地泼脏水,再干净的人身上€€也会沾上€€臭味。哪怕那些脏水毫无依据,但旁观者看了,至少会说一句:如果他没做错,为€€什么会别人污蔑他呢,他真的是无辜的吗。再不济,跟着骂两句总是没错的。
而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做错了的时候,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也足以扭转事实。
更别说,霍屹并没有那么干净。
大殿之内,满朝文武再次聚集,赵平安蓬头垢面地被带进来€€,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味。紫微宫大殿这种地方,向来€€是极为€€庄重严肃的,许多大臣皱了皱眉,捂住口鼻。
周镇€€坐在上€€位,面色莫测,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赵平安身上€€,而是凝固在虚空之中€€。
大殿内一时没有人说话,御史大夫常汤向前一步,问道:“陛下,是否现在开始审?”
周镇€€沉默了一会,说:“等等,等霍大将军来€€。”
御史大夫顿时站定了,他脑海里盘旋着几€€个问题,又看了赵平安一会。赵平安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冷静状态,御史大夫其€€实觉得€€这人总有点不对劲。
过了一会,在满朝文武的等待中€€,霍屹来€€了。
霍屹有思€€想准备,知道这回自己不再是审判席上€€的人,而是被审判者。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解,郭解的事刚刚发生€€没多久呢,如果他被判为€€谋反,会有人帮他给家人求情吗。
他就带着这样的想法,走进大殿之中€€。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目光复杂,但霍屹已经€€习惯了。
他挥了挥袖子,正€€要跪下,周镇€€忽然€€开口道:“霍卿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