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封的目光只敢盯着他的脸,就听霍屹问:“什么事?”
“报告……报告出来了……”李封其实只是想过来看看情况,如果霍屹正在休息的话,打算明天再说报告的事。
霍屹张开,还没有说话,就被军医打断了。
“大将军,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就流血。”
霍屹悻悻地闭上嘴。
“只能用其他办法了。”军医说:“没有麻沸散了,将军你能忍住吗?”
霍屹本来想说没关系,但想到之前军医说的,只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军医商量了片刻,很快有手下拿了块通红的烙铁,军医拿着烙铁,对准腹部的伤,低声说了句:“大将军,忍着吧。”
呲€€€€
烙铁贴在腹部,瞬间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声音,奇异的味道弥漫在帐篷内,霍屹瞬间挺直了脊背,扬起下巴,猛地闭上眼,浑身肌肉不断抽搐,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另一个军医眼疾手快地用针线将剩下的伤口缝合起来,然后洒了两三层药物,用绷带快速将伤口缠起来。
“好了,大将军。”
霍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转过头,发现李封呆立在原地,浑身肌肉紧绷,而霍小满已经站在旁边哭了,豆大的眼泪默默地砸在地上,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
“哎呦,小满你……帮我穿上衣服。”霍屹勉强笑了下,唇上毫无血色。现在还是冬天,他上半身的衣服全都被扔出去了。
霍小满闷闷地嗯了一声,去给他拿衣物。
李封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大夫,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只能这样处理了,止住了血,伤口也缝合了,但要彻底治愈,还需要好好休养,换更好的药才行€€。”军医说:“回程路上,我怕伤口会发炎,一定€€要注意大将军的状态。伤势太严重了,稍有不慎,还是……很危险的。”
“会注意的,会注意的。”李封连忙说:“辛苦二位了。”
霍小满给霍屹穿上内袍,军医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帐篷,受伤的人很多,他们今晚会很忙。
“把报告拿给我看看吧。”霍屹转头对李封说。
“要不明天再看吧。”李封把报告往身后藏了藏:“这还是没整理过的,大将军,我们整理了再交给你,你先休息吧。”
“不差这一会儿。”霍屹:“给我吧。”
李封还是不敢拒绝他,不管是从气场上还是职位上,霍屹都稳压他一头。
他把报告交给霍屹,霍屹简单地翻看了两眼,气氛慢慢沉重€€起来。
这确实是一次胜利,但是一次代价惨重的胜利。
当初出征时,有十四万匹战马及五十万步卒作为后勤补给军团,战斗结束后,马匹损失将近十万,更别说那些步卒了。
当初霍屹带五万骑兵出高阙,现在手上仅剩六千多人,有四万多骑兵埋骨于遥远的边境,灵魂飘散在大漠风中。
每一个骑兵的培养成本都高昂无比,更何况北军是霍屹一手操练出来的,他记得很多人的名€€字,和他们一起喝过酒,吃过肉,经历了战斗……
帐篷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霍屹抬起头,把报告还给了李封。
“辛苦你了。”霍屹说。
李封愣愣地接过报告,他走出帐篷的时候,仍然感到不敢置信。
刚才他看到了霍大将军眼底的泪,稍纵即逝。
第二天,虽然霍屹想尽快拔营回城,但客观条件不允许。李封他们抓紧时间处理了后续事宜,又过了几天,他们才拔营往南走。
在离开之前,霍屹被霍小满搀扶着走出了帐篷。
又是一个清晨,太阳从东边升起,将天边染成橘红色。那些云层如飞鸟的翅膀,在天空之上游荡,黑暗逐渐被阳光驱逐。
霍屹的伤势有所€€好转,他站在一个随处可见的山丘上,遥望着天边的朝阳。
大漠的风从他身边经过。
霍屹端着一碗酒,手腕微倾,烈酒滚落,浸入大漠风沙之中。
无数为大越而战的英魂,永葬于此。
“拔营,回城!”身后,李封大声命令道€€。
茫茫大漠,此时还有一些残余的匈奴部落,霍屹他们的军队虽然人少,但战斗力极其凶悍,一路打过去,抢了不少粮草和马匹。虽然没有抓到什么大头,但这一路也斩杀俘获了上千名€€匈奴。他们此时就如同大漠上的幽灵军队一般,很少有人说话,整体呈现出一种极为可怕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没有任何军队能够直面这样一支虎狼之师。
在往高阙走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慕容远的部队。
在还没有出大越的时候,霍屹就安排了慕容远的路线,穿过河西走廊,吸引匈奴主力部队的注意力,和秋鸿光前后夹击。
但慕容远还没有走到河西走廊就迷路了。
是这样的,他走到离大越最远的一次,是跟着霍屹打右贤王那一次,全程跟在大部队旁边,作战的时候虽然没有大功,但也没犯错。此次霍屹安排他穿越河西走廊,还给他配了一个向导,但慕容远就是迷路了。
他本来是个秋鸿光一起走的,后来秋鸿光速度太快,慕容远和他分开了。
分开之后,他发现这个大漠好可怕。
按照地图上的指引和向导说的,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往北走,后来遇到了一个小部落,才知道自己从中途就往西边的方向偏了,整体路线十分诡异。问题在于,当第一次偏移方向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偏了,整个大漠没有任何参照物,放眼望去,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今天看到的和明天看到的景象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在往哪走,也不知道该不该换一个方向。
慕容远的部队就这样彻底迷失在大漠之中,他们完全失去了和其他人的联系,慕容远心里绝望至极,如果没有按照规定€€的作战计划,那他就是殆误战机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