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有点信刚才那段是真托梦了。
但如果是真托梦,那位荀爱卿……真是十分抓住重点且客观公正啊!!!人颇不错!
哪里是岚岚说的“没个正经、嘴里从没半句真话”了?人家明明一直说你好话呢!
……
另一边,北漠使团经行燕云。
割让百年的燕云各州如今井然有序、和平安稳,宇文长风一路忙着感动,荀长却在车里睡大觉。
宇文长风还记得荀长前两天跟他说要给皇帝托个梦。又说托梦这事非常耗损精力,游一炷香睡眠四五天,让宇文长风乖乖不要打扰他睡觉。
宇文长风从不信他神叨叨那一套,没想到一天、两天过去了……这狐狸还真能睡啊。
他去看他,却发现狐狸一边睡一边还说梦话:“庄青瞿如今……不知该多得意。阿凉那么疼他,失忆了还惦记着他的药。”
“不过他辛苦多年,也算终于守得云开……”
“早说让他改一改狗脾气,不听吾的。”
……
庄青瞿那日下朝回宫,顺路从旧事馆给宴语凉拎来了一个年轻小史官。
史官名叫周亦安,是拂陵精心挑选的,说是安静乖巧且工作认真做起居舍人正合适。
庄青瞿也觉得合适,这小史官单长相就很讨人喜欢€€€€泯然众人过目就忘。果然拂陵办事他从来放心。
庄青瞿:“阿昭,此人你先试用。”
又抬起清浅的眸,对那小史官道:“今日本王先教你一次该如何写这起居注,以后就看你悟性了。好好学。”
小史官:“是!”
他便立侍一边,看岚王坐下与皇帝商讨之前江夏文人勾结细作叛乱之事。此谋逆大案经过大理寺三司近一个月的会审,这两天终于已审得差不多。
国家大事就是这样,一件一件又一件。
有的时候堆叠起来,也分不清必然的孰轻孰重。那既然情报官是谁的事没有头绪,北漠异动也要等使团回来再做定夺,当然是先把手头证据确凿的案子给处理掉。
经查明,江夏叛党魁首三人勾结瀛洲细作,多年在江南一代散布谣言、煽动人心,后大理寺又在几人家中查出与瀛洲的贿赂往来、反诗反文若干,证据确凿。
奚行检的意见是将魁首三人问斩、其余叛党重罚,以儆效尤。
岚王吩咐史官:“陛下仅仅半月便平定叛乱,此等英威武德一定要大书特书。回去与你同僚们也知会一声。”
周亦安:“是。”
宴语凉小声:“但是岚岚,朕其实……好像也没干什么?”
实在是那群江夏文人反贼太不经打了,招兵买马集结起来的根本是一群乌合之众。岚王随便派去一个下属几天就收拾完了,皇帝更是全程啥都没干。
“并非如此,”岚王正色道,“区区数日便能平叛,正是人心向背的最好证明。锦裕帝天下稳固万民归心,不仅收复燕云是功绩,清剿乱臣贼子同样是功绩,又如何不值得大书特书?”
“阿昭乃大夏明君,将来不知多少后世帝王要瞻望修习,一切功业自然都要事无巨细好好写,让所有人都知道阿昭的英明不凡。”
宴语凉:“……”
咳,朕其实也没那么英明不凡,有点羞愧。
但既然岚岚那么坚持,就按他说的来吧。
年轻起居舍人认真记下岚王的嘱咐,又听岚王问他:“此次叛乱之事你作为史官清楚多少,也都说来听听?”
周亦安:“回岚王,三魁首皆是江夏文官。其中王文簿乃是武帝重臣后裔,锦裕一年征北漠时负责粮草运送,因醉酒耽误战机被贬,此后一直不得提拔。张诗仙是江南才子写过不少佳句诗篇,因贪污受贿不得晋升。许监审家是江夏当地巨富,自幼擅文采诗歌却屡试不第,常写书写诗牢骚抱怨朝廷不公。”
“三人谋逆时,是以名仕身份邀约江夏太守等一众官员宴饮,席间绑架太守以控制江夏城。又凭恃三人于当地颇有一些名望根基,于临近几个郡县大肆招兵买马。”
“张诗仙还写了一篇‘清君侧’檄文,在百姓中流传甚广……”
那檄文抄本,此刻正在宴语凉手中。
辞藻华丽,行文洋洋洒洒、文采飞扬。因这群人起兵时打了个“清君侧”的旗号,檄文自然直指岚王,痛斥岚王种种罪状。什么“囚禁天子包藏祸心”,“残害忠良只手遮天”,当年太子三皇子恶斗、澹台家倒台的锅也全往岚王身上甩。
宴语凉在那篇檄文里则就是个摆设,“可怜无助”、“亟待解救”。
记得史书里写过,以前也有个帝王拿到过逆贼的讨伐檄文。因那檄文文采飞扬,帝王还笑说“此等人才被孤遗漏,实在可惜。”
同样的事情到了宴语凉手上,他却做不到谈笑风生。
他看到的,就只有触目惊心。
写檄文之人明明才华横溢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一己之私通敌谋逆。还这般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情绪饱满的惑众妖言传播甚广,成功煽动了一些江南无知愚民。
还清君侧……害人蛀虫披就华丽的外衣,更加用心险恶了。
周亦安:“下官还听闻,昨日王文簿的八十岁爷爷和六十岁爹爹千里进京求情,在东市西市交汇的菜市街口哭诉,说王文簿年轻不懂事又是三代单传,且惠帝时曾有‘谋逆不杀’之先例,还说愿散尽家财以命抵命,一时好多百姓都去围观。”
岚王:“阿昭放心,乌衣卫已经都抓了。”
周亦安:“后来,张诗仙的妻子与怀孕小妾也去哭诉,说是陛下以前多次赦免死囚犯人,给过不少大夏子民‘改过自新’、‘将功折罪’的机,会却为何单单不放过她们孩子爹。说他们孩子爹甚至没有跟叛军走,只不过写了一封檄文。百姓有喜爱张诗仙诗者,在旁同情叹息。”
岚王:“……”
宴语凉:“……
岚王:“那此事你打算怎么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