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钧抬眉,便立刻将那荷包解了€€,双手奉上给林荆璞。
魏绎发话做主:“喜欢便拿着。”
“倒也不必,”林荆璞抬手制止,面色极淡,眸子低垂道€€:“这荷包这么一看,就很是寻常了€€。许是宁大人青年才俊,气度不凡,才衬得身上的东西€€脱俗别致。”
宁为钧不出声。倒是魏绎眼梢压低了€€几分,先让其他人都先退下,宁为钧也跟着退出了€€衍庆殿。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魏绎要拉林荆璞坐腿上:“朕瞧你对€€宁为钧很是青睐?”
林荆璞嫌热,斯文€€挣开手,倚在树旁:“青睐倒也谈不上。可你要与我说说宁为钧的事,我却是乐意听的。”
“你想知道€€什么?”魏绎也站了€€起来,叉着腰,将他抵在树干上,“有事便问朕,朕说给你听。朕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树荫下凉风阵阵,可魏绎的胸膛密不透风,直要将人烫死。
林荆璞勉强笑着:“其实有一事,我一直心存疑虑。当日除夕一案,你为何会启用宁为钧?”
魏绎眉心微深:“有什么可疑惑的?”
林荆璞:“宁为钧半年前只是个€€从六品的刑部吏司,籍籍无€€名,先前经手的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市井纠纷,从未办过大案。而他家中贫寒,府上连个€€像样€€的马车都没有,性子又耿介孤僻,从不与朝中其他人熟络走动,这种人想要到御前冒头立功,犹如登天。可是郝顺的案子,你一点就点到了€€他。魏绎,你是要我夸你慧眼识珠,还是该斥你别有用意?”
魏绎气息压低:“你早查过他?”
“很难不疑心。”林荆璞唇齿间呵出热气,眼底却亮着寒冰,要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冰河来。
水深火热。扇子也掉到了€€地上。
魏绎将胸膛收回了€€些,先给彼此留了€€点空隙:“那曹问青应查过他的家世,他父亲是何许人。”
“嗯,都查了€€。”
林荆璞淡定拢袖,毫不避讳,又说:“宁为钧的父亲宁昌隆曾是大殷地方上从七品的县令,颇有政绩,深得当地民€€心,可一直不得擢升。殷亡后没过两年,宁昌隆不愿入仕新朝,便以身殉国了€€,是个€€忠士。”
魏绎望着他雪白的手腕,忍不住去掐了€€一把,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朕早前与你说过,燕鸿通过提拔的官员共有三种:才学入仕、买官入仕与被逼入仕。宁为钧便是这第三种,他承了€€他父亲的遗志,起初宁死也不肯入仕启朝,燕鸿手下有人到处搜罗能人志士,听说宁家公子颇有才干,便将他的名字举荐了€€上去,然后又挟持了€€他家人性命,逼他入仕。他在大启这两年,一直无€€所作为,安保庆也有意压着他。”
林荆璞凝望着魏绎身后的枝叶不语,牙尖轻嘶,手腕已是通红。
魏绎又将他的袖子放了€€下来:“朕要擢用宁为钧,道€€理€€其实很简单。一来,他是决不会与燕鸿同流合污。这二来么,他念着你是他的旧主,你如今做了€€朕的风流鬼,他替朕卖命自€€当无€€话可说。不然当日马场,他为何要急着来跟朕报信?他怎会不知安保庆勾结天策军布下了€€防线,他就是宁可损了€€朕,也不愿你丢了€€命。”
林荆璞听了€€,鼻尖轻嗤,不以为然说:“一夜风流,还死不成€€当鬼。”
“死不成€€便再杀一次,”魏绎不知不觉已将那水深火热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切齿道€€:“你要疑心朕,朕就是觉得你想再死死。”
树枝猛烈摇晃了€€下,绿叶落下在林荆璞的肩头,他低头缓慢旋动手腕,不紧不慢,非要把话往正道€€上引:“他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话一语双关,魏绎两种意思€€都领悟到了€€,可他只装作听懂了€€一种。火又蹿了€€上来,他一手控住林荆璞的腰,便将他的背转了€€过来,凶狠地摁在了€€树上。
林荆璞的心霎时都提到了€€嗓子眼,挣扎痛骂:“魏绎!”
“没旁人,朕让他们都退了€€。”他此刻只想摁住这只狐狸,“可劲叫,再叫几声朕的名字听听,看谁能杀得了€€谁。”
“你说了€€一次便分胜负……!”
魏绎眉头轻拧,一时也有些烦躁。
他迟疑了€€。本来上次明面上是他赢了€€,可眼下要再比试,便还是承认自€€己输了€€。
胜负欲使魏绎想立于不败之地,却也使他想要再次凌驾于林荆璞之上,狠狠踩着他,让他痛哭流涕。
林荆璞嘴唇煞白,像是中暑了€€,他侧目去看了€€眼魏绎,似乎摸透了€€他的心思€€,无€€端喘气一笑:“太热了€€,好歹换个€€地方……”
青天白日,胜负欲被抛诸于九霄云外€€。
管他输赢,人已被魏绎扛在肩上了€€。
第34章 泪痕 “下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吧,林荆璞。”
天色已沉了下来。
挥汗如€€雨。
从云端跌入深渊,又从沟堑跃入云层,回环往复,两人到最后都已筋疲力竭。
“这辈子的眼泪怕是都流干了吧,林荆璞,”魏绎哑声调笑,又去舔花了他的泪痕,“下次还哭得出来么?”
林荆璞眼眶还泛着泪光,他此时心生堕落,反倒是放纵无畏了:“有人疼惜,也不算吃亏。”
魏绎一怔,舌尖发涩,便不再留恋,迅即披上了黄袍,下床起身。
林荆璞一时还起不来,脖颈后躺,闭眸嗅着这殿里的腥味经久弥留,仿佛在苟延残喘。
魏绎手搭着外衫,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一只脚胡乱套上了靴子:“今日杂事繁多。有件正事,朕忘了与你说。”
林荆璞的潮红已渐渐褪了:“方才你干的便不是正事了?”
魏绎将玉带掷到了他胸上,要让他帮自己系,听见“正事”二字,又弯腰凑近:“原来你表字唤作这个。”
“亚父并未给我取过表字。”
林荆璞一顿,这才意识到魏绎是在借机调戏自己。
他眸子微垂,便冷淡地将那玉带往龙榻里边一丢:“我不会伺候这些。”
魏绎也没勉强他,去地上拾了那条浅青色的腰带自己系上。这腰带除了窄了一些,颜色搭着还算顺眼,很是称魏绎的心意。
理好了衣着,魏绎才不紧不慢说:“前€€些日子,北境的新汗王阿哲布登基为王了。阿哲布与他的兄长格仓在草原上明争暗斗长达十年之久,如€€今格仓一死,大局已定,阿哲布稳坐北境王位。谁知这新王一上位,阿哲布就派出使团启程要来邺京,说打算与大启交好,今日文书都已递到朕手上了。”
林荆璞将一只光溜的手伸出被褥,魏绎会意,去拾了内衫丢给€€他,又说:“曹问清的爪牙也到过北境一带,北境的情€€势,你应知道得比朕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