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72章

何况这价格低了十€€倍不€€止,跟白拿的也差不€€多。允州百姓还€€算是富庶,前些天也是饿坏了,为了在€€灾中能吃饱饭,总还€€拿得出一些存银。

于是这一大清早,粮仓前便排起了长队,百姓们纷纷拿着钱来跟御史采买粮食。到处是人挤人,连个缝都钻不€€进。

胡轶笑眯眯地€€站在€€高栏之上,神色飞扬地€€说了些朝廷体察民情、心系灾民之语,文采斐然€€,这是他€€的长项。

可他€€此€€时煽动人心的言论,反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百姓们在€€底下推攘着要买粮,府衙的卫兵们费了好大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场面。

兵与民于暗中成了一种对抗之势,这是在€€允州极少能见到的。岑谦掌权这五年间,府兵的枪尖从未指向过老百姓。

林荆璞等人也藏身在€€这片人山之中,诸人听得颇有些厌烦。

“开仓,放粮€€€€”

胡轶笑着拢着宽袖,觉着自己赚够了面,这才不€€紧不€€慢地€€发下了命令。

蜂拥而上,争前恐后。

一时之间,场面更为混乱不€€堪了,铜钱声与推挤声,还€€有婴儿啼哭与妇人谩骂的声音。

府衙的几个主簿来不€€及收钱记账,帽子都被挤兑掉了,怎么也捡不€€起来。

“一个个来,一个个的来!粮食管够……管够呀!都不€€要挤,唉€€€€”

有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推挤开前面的人,争先买到了粮米,咧着嘴扛了两袋粮食到肩上,大摇大摆地€€从人群走过,很是招风。

许是有人心中嫉妒,故意€€要挑弄是非,暗地€€里拿了把刀子,趁大汉不€€备,往那他€€的粮袋上戳了一把。

大汉觉得肩上一轻,忙回过头正要发火,只见从那粮袋破口中倒出一堆黑黄的米粒!

他€€当即懵了,压根没空搭理是谁戳的刀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痰,破口大喊:“都别抢了!……霉米!御史大人低价售卖的是霉米!他€€是要作践我们允州人€€€€”

第50章 米粒 “都是做皇帝的,这点契合还是有的。”

只听€€得见霉米粒在地上乱跳,惊动人心。

另一€€头也有人高喊起来:“狗犊子玩意,我这袋米也是霉的!”

许多人当场便戳破了新购的米袋,无一€€例外,全是坏的。

灾情当前,府衙发下救急的粮食本就不该跟百姓讨要银钱,胡轶也是为了省去分粮过程中的诸多麻烦,才草草定了价。

花银子也就罢了,可换来的还是霉米,谁都气不过。

众人见御史大人高高在上,那便是冷酷的邺京朝廷,而他们心心念念的父母官如今正处在狱中。

强压之下,惹得一€€阵骚动。

灾民们虽势弱,可聚在一€€起便有了胆魄,有人带头扬言要让御史更换霉米,讨还个公€€道。

胡轶也没料到这粮仓中囤积的是霉米,明明前两天岑谦分发下去的都是好的。他方才在人前言之凿凿,一€€时€€之间却€€没了主意。

他身后的一€€名獠面官兵见此形势,忽挺身拔出了剑:“霉米煮熟了也吃不死€€人!这场洪灾冲毁了多少粮食,百文一€€石的低价,尔等狂妄贱民,莫非还妄想要吃白米么!”

胡轶不识此人是谁,躲在一€€旁斜眼€€看他。

“岑大人给我们的就是白米!”

“对€€!为何岑大人给的白米还不要钱?要我看,这狗官的心就同€€这米一€€样是黑的!”

“贱民岂敢放肆!”那獠面官兵要护着€€胡轶,握拳朝天一€€拜,又提高了声:“胡大人乃是朝廷钦派来允州的御史,污蔑胡大人便等同€€于污蔑燕相与当今皇上!这米不要也罢,但谁胆敢再多言一€€句,便与那岑谦一€€同€€吃牢饭去!”

胡轶听€€言一€€怔,心中暗骂一€€声“糟了”。

只见底下的百姓群起而激愤,将米尽数泼倒在了官兵身上,要冲破府衙卫兵所€€设的拦障,来撕他这狗官的命。

岑谦虽在府衙中无亲信爪牙,可这五年来他勤勉为政,事事以百姓为先,做了不少实事,深得允州民心。他是允州百姓的天,只要有他在,洪灾能冲得毁房屋田地,可是冲不垮人心。

百姓本就对€€岑谦入狱有所€€不满,如今又在这番情景之下辱没岑谦,便是要将民怨激到了临点。

“反了……你们都要反了!”

胡轶新裁的官袍上被霉米粒溅到了,他觉得十分晦气,跺脚气急,又直退了几€€步,扭头看那獠面官兵也已不见了。

他心中顿时€€茫然不安,这才反应过来,觉得今日种种,都像是被人算计好的。

胡轶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正坐在茶棚下喝茶旁观的林荆璞。

林荆璞已掀了草帽,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素袍,他低头去拨了茶碗中的茶沫,才抬眸望着€€胡轶,嘴角生起了一€€分笑意。

胡轶喉结一€€紧,手心便凉了,颤抖着€€指着€€那间茶棚,顿时€€失了心智:“皆是余孽所€€为!白米是被他换走€€的!快,快……快!抓余孽!”

可百姓们铺天盖地抄着€€家伙而来,府兵们是自顾不暇。

放眼€€都是亡命之人,哪里有余孽?

府兵实在是撑不住了,从中破出了一€€道口子,便有人相继冲上了高台,一€€把去拽住了胡轶的衣袖。

胡轶跑不及,护着€€乌纱帽张皇大喊:“来人!来人啊!”

他的两名近卫早已拔出了剑,可这些灾民本就在生死€€一€€线上徘徊的,如今更是将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抄着€€棍棒便是一€€阵乱打,近卫有剑也抵不住人多。

……

这场混乱持续到了傍晚才歇下,府衙卫兵与百姓皆伤亡不小。

胡轶回到府衙中狼狈不堪,官袍尽被扯毁。他将户门紧闭,手下正仔细替他擦拭着€€身上的伤块,疼得他是嗷嗷直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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