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74章

林荆璞微凛,胡轶要的是他项上人头!

胡轶出门前已换了件崭新的官袍与大氅,腿脚还不是很€€利索,便站在正对面的船头上逞凶大喊:“余孽胆敢偷换粮仓之米,枉法€€劫狱,罪不容诛!林荆璞,邺京容得下你,可允州今日€€却容不得你!”

一腿脚轻快的府兵已杀入重围,刀面往上,在林荆璞面前挑起一道凌厉的水花。

“二爷当心!”

曹游及时€€挺身而出,用剑挡住了刀锋,一滴都€€不曾沾到主子的白袍。

林荆璞身子微侧,顺势借他的力踩上了一块高石,亮出金令牌,道:“诸位,启朝天子之令在此!今夜,汝等是要助贼谋逆,还是要向启朝皇帝表忠心赚功名,且问问你们掌中的刀€€€€”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可掷地有€€声,能敲击人心。

府兵看€€到那枚刺目的金令,皆是一滞。

胡轶气急,望着€€那枚金令又放声大笑起来:“假的!他手中的金令是假的!本官才是朝廷亲派监察允州灾情的御史!皇上与燕相他怎么会派一个余孽前来督查灾情!”

“御史大人既是朝廷派来监察灾情的€€€€”

林荆璞未等他话音落下,又提高了声:“那么试问来允州之后,治洪防汛的人究竟是谁?允州是诸位的家园,城中受灾受苦之人也有€€诸位的老€€小至亲。如今之势,谁要灭允州,谁要护允州,显而易见€€!”

说€€着€€他撑起了单臂宽袖,暗指向堤坝旁的人。

府兵们僵持着€€,皆持刀原地不动,听着€€林荆璞的言辞与那洪水一同翻涌,不大是个滋味。

岑谦拧眉看€€着€€林荆璞,也不由心中一动。

“竖子诡诈,简直、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轶觉得林荆璞的话刺耳挠肝,可又一时€€词穷,说€€不出别的话去反驳。

允州府兵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夺走允州大权也不过两日€€,全凭借着€€朝廷的威势镇压,连几个统领的名字都€€尚未认全。

要再由林荆璞这般放话煽动,他唯恐府兵倒戈,便完了。

此时€€,胡轶身后的谋士上前了一步,捋袖高声道:“这洪灾只是一时€€之患,前朝之党才是大启朝廷的心腹大患!林荆璞便是那反贼头目,今日€€胡大人已将他逼入了绝境,谁若是能趁机摘了他的项上人头,尔等后半辈子便无须再听人差使!绸缎金器,千金殿宇,美女香车,又何患无求!”

林荆璞冷眼望向那名谋士,微微皱眉,便察觉面前的那几个府兵又暗暗攥紧了刀柄。

这世€€道人贱如泥,礼教崩坏,总有€€人失了本心,要在刀尖上求富贵。

夺命的冷刀已朝他砍了过来,曹游分身乏术,回头瞪目大喊:“二爷!!”

林荆璞的腰往后塌了半分,鼻尖几要已与那刀锋所触。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重剑便刺过来挡住了那刀,拼尽了全力,反将持刀之人给砍了下去。

岑谦握着€€剑,沉郁的面上沾了一道热血。

林荆璞自始至终面色寡淡,直到见€€岑谦出手,眼梢才多€€了一分不明的笑意,直身道谢:“多€€谢岑大人相救,没有€€同他们一样取我性命,以€€求平安富贵。”

岑谦年纪大了,杀个人便要喘一阵粗气,他累得撑剑弓背,余光却瞥见€€林荆璞神色自若,不由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拿生死打趣!”

曹游抽身往后一跃,已持剑贴身护住了林荆璞:“二爷可有€€伤到?”

“无碍。”林荆璞抬手,宽袖落了半寸,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嵌着€€虎牙的金钩在夜色中愈发夺目。

他口中似是答非所问,食指微微一落,淡淡对岑谦说€€:“胡轶是个平庸冒进之辈,没有€€高手甘心做他的贴身近卫。此处视野开阔,舟船与堤坝相去不远,敌方又有€€火把照映,正是涯宾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话音刚落,一支强有€€力的箭弩便穿过洪潮,直刺中了胡轶喉颈的中心。

胡轶正恼羞成怒地喊着€€什么话,中箭之后,喉咙里忽噎了一口血,咬着€€的字没说€€完,便直直地栽入了水中。

“胡大人!胡大人€€€€”

府兵见€€胡轶中箭死了,顿时€€群龙无首,呐喊声息止不发。

岑谦扭头也听见€€了有€€府兵大喊胡轶跌水的消息,只见€€林荆璞当即举了一火把,放声道:“胡轶居心不轨,趁灾作祟,意图戕害朝廷御史与允州刺史,如今得以€€正法€€,是他罪有€€应得。这一箭拨乱反正,也算是你们允州府兵的功劳。还不速速弃了刀剑,刺史大人可既往不咎,饶恕尔等死罪€€€€”

那火把被塞到了岑谦手中。

岑谦看€€不清火焰后林荆璞的神色。只待他一接过,为首的府兵统领便先弃剑跪了下来,随后一千府兵纷纷将剑丢入水中,俯跪下了一片。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也实€€在是迫于€€他朝廷御史的威势!还望大人念着€€往日€€的旧情宽恕,以€€后吾等必定犬马效忠,誓死追随!”

府兵齐喊:“属下求岑大人宽恕€€€€”

岑谦心中不由发沉,这些人不少都€€是跟了他五年的人,都€€算是老€€部下了。

平日€€他在政事上一丝不苟,凡事不仅严于€€律己,还严苛待下。他心思又粗,便疏怠于€€体恤这帮手下的心思,府兵之中常有€€怨言,以€€至于€€今日€€这等容易反戈相向。

回想起来,府兵作乱,他也难辞其咎。

夜色沉许如,旁边又掀起了一阵大洪。

岑谦被大风刮得苍老€€了几分,叹了口气,沉肩将火把重重地丢入水中,扭头负手而立:“都€€起来吧,冯大人那头还需要人手。”

……

奋战一夜,翌日€€岑谦以€€刺史重回了城中府衙,马不解鞍,第一件事便是去粮仓重新核查。

粮食的确是一石不少,完好€€无损。等他忙完分发粮仓之事,回到自家府门前,几乎是滑下马背的。他自半月前操劳不休,这几日€€在狱中饥寒交迫,再经€€昨夜那般一闹,终是病倒了。

雨停了有€€几日€€,冯卧治水有€€道,离江的水已快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汛期眼瞧着€€就要过了。

待到城中的积水快要干时€€,林荆璞与冯卧才抽出空,到刺史府上探望岑谦。

岑谦本是习武之人,年纪虽大可身子还算不错,这次只是积劳成疾,卧病静养上一段时€€日€€即可。他见€€到二人,又欲下床行€€礼。

不想冯卧去拎走了床下的鞋,不肯让他双脚沾地:“€€,岑大人还是快快躺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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