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珠恭敬应着,一如€€从前。
这殿内的高砖枯树很是萧条苍白,死气沉沉,可却衬得她俯仰生姿,满地的书页被风拂动,官袍上只惹了书香,不染一尘。
燕鸿老眉轻垂,柔和了些许,唤她乳名:“珠儿,国典之期将至,中书省也缺人手,你可想回去述职赴任?”
“学生……”商珠听他和蔼的语气,眼眶忽有些湿润,行礼幅度更大了些,微微哽咽道:“学生想做个有益于天下之人,如€€今,老师还能遂我心愿么?”
柳佑听了皱眉,欲以巧言与之辩论。
燕鸿抬手拦住了他,望着商珠,沧桑灰白的瞳中映出了当年自己的模样。燕鸿少年之时,也曾有荡九洲、救万民,千金不换男儿膝的意气风发。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爱惜赏识她的原因€€。
江山之中人才辈出,皇帝都不缺,更不缺谋士与良将,可纯粹立世之人少有。
燕鸿欣慰苦笑,心想这权势高处也承不住这岁月逝去的沉重,说:“你要走殊途也罢。珠儿,保持你的赤忱之心,至老,至死。”
第57章 下坠 “皇上€€€€!!”
天色转阴,大雨将€€至。
燕鸿与柳佑离了昌英殿,乘车前往相€€府再行议事。
雨水始在窗檐乱跳。燕鸿面色晦暗,闭眸静听雨声€€。
柳佑打量他的面色,进言道:“燕相€€,恕下官直言,商珠既已与您离了心€€,眼下也无€€悔改之意,又何必再留她在昌英殿。昌英殿诸生€€虽是一心€€修订古籍,不问朝堂纷争,可留着她终是个€€隐患。”
雨水渐大,燕鸿置若罔闻,问:“莱海那€€边消息如何?”
柳佑敛目,从腰间拿出了封密报呈上:“潜入邺京的那€€几名倭寇只是幌子。此去允州,他们的人混入灾民€€之中,下官已与他们暗中谈妥了价钱。”
燕鸿看过€€后,称许道:“你办事确有神效。先前为胡轶办事,着实是委屈你了。”
他这话间暗藏威慑。
像柳佑这样的人才,是他手下亟需的。可他分€€明是个€€有锋芒有野心€€的人,甘愿在胡轶那€€种泥鳅手底下讨日子,实在是蹊跷。
科举虽复兴,可选拔制在启朝也已实行了七年,柳佑这七年就在邺京,但€€凡有想冒头€€的机会,早已平步青云,何须要等到现在?
柳佑谦逊一笑:“下官卑贱,没有一步登天的命。能受燕相€€赏识,得了中书省的好差事,已是不敢想的荣耀。”
“无€€论如何,这批货还是得尽快撤离邺京。近来朝中在依例大肆筛查库房,皇上恐已起€€疑心€€。”
燕鸿想到了什么,又肃声€€叮嘱道:“等这笔钱银一到手,务必先发往允州、临州安抚受灾之民€€。每户发二十两,若有家中之人在灾情中丧生€€的,还得按人数再发下十两。此事到时就由你亲自去办,不可懈怠。”
“是。”
柳佑顿了顿,皱眉道:“不过€€此次允州的灾情能稳下,林荆璞却有不少苦劳。下官没能杀了他,那€€岑谦又是个€€以民€€生€€为重的父母官,恐怕此次灾情过€€后,他已被林荆璞收买。”
燕鸿迸出一丝冷笑:“无€€妨,让他们先胜一招。”
柳佑应和笑着,低头€€恭敬,视线却落在了极高处,对燕鸿道:“待三郡一灭,林荆璞便是头€€毫无€€用处的孤狼。皇上贪恋他的美色,又能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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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州的洪潮已彻底退了,冯卧回京复命后没过€€多久,便是十月初五的国典。
魏绎为了祭祀大典事先斋戒沐浴了七日,可他实在是不大诚心€€,途中偷了好几次荤。
辰时未到,魏绎今晨便被宫人催着强起€€。林荆璞也熏了香,要同他前去观摩大典。
“好香,”魏绎还在穿戴,去闻他的肩:“你熏的是什么?”
林荆璞也低头€€闻了下自己的宽袖,清冷道:“是青檀吧,云裳挑的香,我不懂这些€€。”
魏绎还欲再闻,林荆璞便躲开€€他的视线,说:“不早了,天神候着你大驾。”
魏绎抱着他调笑:“天神不急,倒是你急着要犯上作乱,朕瞧你今日都有些€€心€€虚。”
林荆璞仍是没看他,轻扯过€€他的腰带,也玩笑参半:“当心€€毁你的庙,还要你的命。”
……
半个€€时辰后,文武百官安步当车,浩浩荡荡地尾随皇辇步行前往北林寺,以示诚心€€。
到时已是晌午了,祭坛就设在北林寺的大院中,有十余米高,祭祀之人得步百道长阶上行。众高僧列于€€祭坛下,诵经祈福,百官持香齐跪,行天神大礼。
祭祀用的皇帝礼服与冠冕格外沉重,不容魏绎有半丝不端之举,他独身稳步走上了祭坛,在寺内主持引导之下始行祭祀之礼。
祭祀大典极为繁琐,分€€为颂神、奠玉帛、进俎、祭献、撤馔、送神、望燎几步。莫说是魏绎,底下站在后头€€的几名官员都熬不住,掩面悄悄打起€€了呵欠。
林荆璞不与百官站在一处,却是魏绎能看见的地方。两人的视线偶有交汇,林荆璞肃穆端静,魏绎面上也是一脸虔诚。
坏水都揣在肚子里头€€。
“皇上,请摘下冠冕,移步至西南。”
魏绎应声€€,便依言脱下了沉重的冠冕,置于€€那€€神案上,百官随即一同脱帽。
祭坛上的燎火还未点着,只听得后方的金殿爆出一声€€轰然€€巨响。
主持一愣,肃声€€喝道:“何人惊扰国典?!”
接着,便有几名僧人从里头€€跑了出来,霎时火光冲天,便听到有巨物坍塌的声€€响。
震耳欲聋!
很快便有人奔走疾呼,说是殿内的金佛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