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有几分动情,真假难辨。
林荆璞面上仍是不以为然:“为美人诛忠士之€€心,来日史官口诛笔伐,怕是饶不过你。”
“史官便€€能€€饶过你么。以色侍人的€€皇帝,你是自古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个,朕亦荣幸之€€极。”魏绎的€€话是压在喉咙里头发出来的€€,可戳进了林荆璞的€€耳中€€,便€€成了温柔的€€呢喃。
橘子酸甜,林荆璞又去果盘上拿了一个剥,淡淡道:“你要替我出气,训斥他几句我便€€已感恩涕零。何必调离常岳出宫办差。这样一来,你身边总少了个得力的€€人。”
林荆璞说着,还了一瓣橘子给他。
魏绎捏着那瓣橘子没吃,轻笑€€着道:“你不动歪心思,朕出不了什么大事。你要动了杀心,常岳即便€€是寸步不离,他也抵不了几个用。”
林荆璞默默吃着橘子,没出声。
魏绎又道:“朕调常岳去宫外€€,是有别的€€用意。别看€€朝中€€那些大臣明€€面上大公无私,要在他们掌管之€€下的€€库房里翻找账目核对货物,是比扒他们裤子还难,兜里的€€银钱没几个是干净的€€。萧承晔这两天闹出这么大动静,心中€€不服者居多,邺京难免容易生€€乱。有常岳以督查巡城之€€名,在暗中€€使下强硬手段,萧承晔查案的€€路子自能€€顺一些。”
林荆璞听言颔首,“你给他这条路铺得委实周到细致。”
魏绎听他夸奖,笑€€了一笑€€:“这路说到底是你开辟的€€,若有功劳,八成得归你。”
此时便€€有太监匆匆来通传,面色为难:“皇上,外€€头萧司马求见€€€€”
话音未落,萧承晔便€€已揪着一官员的€€衣领,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那官员五十上下,正€€是工部负责辎重调运的€€漕运司长卢遇良。
萧承晔虎得很,一松手,往人屁股上一踹,卢遇良便€€一个跟头栽在了御前,头发蓬乱,领子都是斜的€€。
卢遇良神态狼狈,擦了把汗,又颤颤巍巍地朝魏绎行礼:“皇上,臣……”
萧承晔从袖中€€掏出两本账簿,塞到了御前,义愤填膺道:“皇上,这卢遇良有鬼,他家库房的€€账不清不楚!”
他的€€脾气实在急得草率,一查到不对劲,没把人送到兵部,也没按章程问过三司,直接将€€人与账簿一并待到了御前,让魏绎亲审。
漕运司长是个富得流油的€€闲职,卢遇良也算是工部资历最老的€€一批大臣了。他与蒋睿是同乡,为人做官想来都还算低调,掌管了三间库房,皆在邺京城内,去年上报的€€有七百斤火|药。
萧承晔呈上来的€€这两本账簿,瞧着所差无几,只€€不过一本是明€€帐,一本是暗账。亏得他有这能€€耐,都给搜了出来。
那本明€€账上的€€火|药存量仍是七百,可暗账上却只€€剩下了三百,足足少了四百。
卢遇良俯跪着喊:“皇上明€€察,老臣冤枉!”
魏绎接过账本,没扫几眼,便€€交给给林荆璞过目。
他稍弯下了腰,面色微冷,抵掌而道:“朕知道卢爱卿是个做事细致的€€人,负责南北漕运之€€事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你是我朝的€€功臣、能€€臣,朕敬重你,就同敬重燕相一般。可这一桩生€€意要做两本账的€€道理,朕很是不解,不如卢爱卿替朕解解?”
他眼角藏着冷酷的€€刀子,不敛其锋芒,杀人于无形。
卢遇良就这么近着看€€魏绎,恍惚觉得他的€€威势比在长明€€殿不知要盛多少,也瞧不出半点病态,不由心惊肉跳。
萧承晔进殿也没卸刀,刀锋正€€朝着卢遇良,不容他喘息。
唯有林荆璞温润如玉,他那一处尚且容得人安放视线,可宛若美玉的€€眸子要洞悉人心,里头有笑€€意流出,令他后知后觉地一阵悚然,更之€€于甚前两者!
卢遇良不得已压低了头,“皇上,臣有罪!可臣扪心自问,从未做过愧对于皇上、愧对于大启朝廷之€€事,此事实系误会!”
萧承晔刀拔高了几分:“狗屁误会!老狐狸在皇上跟前还嘴硬呢,你连两本账簿上的€€数都对不上,你家的€€货更经不起查!”
“查!你只€€管去查!”卢遇良的€€脑袋也要高了几分:“库房中€€若是少了半斤火|药,老臣自请正€€法€€,无须你来押送!”
魏绎看€€着两人争吵,只€€闷哼了一声。
林荆璞忽冷冷地将€€那账簿往地上一摔,当€€即将€€另一本账簿塞到了魏绎手中€€。
卢遇良抬头一惊,以为是自己惹了圣怒,先识相闭了嘴,萧承晔骂咧了几句便€€也消停了。
魏绎微微挑眉,余光瞥了眼林荆璞,只€€好€€接过这茬,肃了肃声唤:“卢爱卿。”
卢遇良忙哆嗦着俯跪下来,谨慎道:“回皇上的€€话,明€€账是每年年关上报至朝廷的€€不错,可账上记载确为库房中€€的€€实际存量。至于那本暗账……”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微臣不敢隐瞒皇上,这暗账实则是做给臣的€€夫人看€€的€€。臣在外€€头院子养了个妇人,半年前她为臣生€€了一对儿女,臣想重新给她置办个大点的€€院子,奈何家中€€钱财全由家中€€悍婆子掌管,她父亲便€€是吏部要员,她也很是精明€€,臣要从自家钱库中€€取用这笔银子,便€€想出了做暗账调度的€€办法€€。哪知会……唉!”
“皇上,该由臣保管的€€东西,一两都不少!北林寺的€€火|药与臣绝无半点干系啊!”卢遇良又道。
林荆璞面色清冷地听着。
不等€€他给魏绎使眼色,魏绎便€€询问萧承晔:“卢家的€€库房,你派人查对过了吗?”
“这个,倒是还没查,”萧承晔犯嘀咕,又提高了音:“臣是怕他狡兔有三窟,一找到账上的€€猫腻,便€€先……臣回去就查!”
魏绎又问:“卢大人养在外€€面的€€那对儿女,你可有打探过虚实?”
萧承晔因此事很看€€不起卢遇良,嗤之€€以鼻:“一把年纪了还生€€儿子,算什么喜事。再说他连自家妻子都瞒着,臣又怎么能€€知道!”
“你€€€€!”卢遇良脸都青了,可又反驳不了什么。
魏绎看€€向林荆璞,眼底的€€威严一扫而空:“朕乏了,你来替朕说。”
林荆璞去拾起地上的€€那本账簿,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要是个乌龙也罢了,不值得伤了同朝为官的€€和气。方才€€卢大人说的€€这些事,最容易核实,想必不会撒谎。”
卢遇良肩膀渐沉,仍不敢直视林荆璞,偏头抱怨道:“皇上不知方才€€情形,萧司马一路拽着臣,半句也不肯听臣的€€解释,才€€给皇上添了堵!臣罪该万死!”
萧承晔一听,倒也心虚了几分,拳头松了刀柄,为难地挠挠后脑,也渐渐跟着跪了下来:“臣查实不严,下次、下次办事定更严谨些!”
……
待到人都退完了,日光也敛了。
两人进屋用晚膳,桌上仍是些清淡的€€菜。
宫里的€€碗筷精致,魏绎饭不够吃,直接拿了林荆璞的€€那小碗,又与他闲谈起了下午的€€事:“你真觉得卢遇良家的€€库房没有猫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