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们很快便端上了一壶御酿与琳琅满目的干果。
林荆璞此时连指节还是酥软无力的,他剥不大动,最后还是捡了容易去壳的花生吃。
魏绎敞着宽袖与领子,喝了杯酒,也去抓了一把€€干果下酒。他原本不喜这些吃起来麻烦又吃不€€饱的玩意,现今也不€€太爱吃,唯有林荆璞在身边时,他会拿起几颗尝尝。
澜昭殿刚又发下了一封急报,加上€€前几日在边州时堆积的折子与公文,卞茂德刚回京也忙得脚不€€沾地,整理好了折子,此时已来到了寝宫外。
林荆璞自觉要退,魏绎却摁住他的手腕,没让他挪动半分。宫人搬来了十多米长的双龙雕花屏风,魏绎才宣卞茂德进的殿。
“皇上€€,有封从允州三郡边境发来的密函。”卞茂德低跪着,也隐约嗅到了丝这殿内不€€寻常的气息。
魏绎特意嘱咐过,关于三郡的奏报,朝廷与地方各衙门一律不€€得设拦,必要时有直达内宫的便捷。卞茂德也不€€敢耽误,因此连夜将这密函送到了御前。
内侍接过那封密函,小步绕过屏风,递到了魏绎手中。
魏绎看过后,眉心微深,先让他们都先退了。
林荆璞面上淡然,腿上却落了不€€少花生的红皮,捏着剥干净的果仁也一时忘了吃。
魏绎看了他一眼,将那密函递了过去,说:“林珙在吴家的扶持下三郡即位了,办了登基大典,自行更改了年号,姜熹被封为明熙皇太后,那小屁孩居然还娶了吴氏的长女当皇后。连朕都还没有皇后呢€€€€”
密函上说得更详尽,林荆璞仔细看过,也生出了愁容。
柳佑与燕鸿千方百计地筹算,就是为了让林珙代替林荆璞的位置。林珙回到三郡后将成为林殷余党追捧的新主,这无可厚非。
可大殷亡国已成了不€€争的事实。
林荆璞再清楚不€€过,大殷支离破碎,以余党的气候还不€€足以组建一个完整的朝廷。林荆璞在三郡时,从没有向百姓征过税,旧臣们也几乎没有俸禄。林荆璞一直有皇帝之实却无皇帝之名,连殷哀帝这个尊号也是世人给他封的,意为“亡国之帝”,这也是为何余党上€€下都只喊他“二爷”。
此时三郡急着恢复帝制,未尝是件好事。如此一来,中原便有了两个国家,往后更是水火不相容。
魏绎:“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你这八年的功劳抹杀了,就当大殷从来没有过你这任皇帝。古人只知道‘狡兔死走狗烹’,不€€想君王也会如此下场。”
林荆璞倒觉得没那么简单,略微深思,又问:“吴渠现今如何了?”
“那登徒子么?”魏绎轻嗤:“关在刑部大牢里,人还好好地活着,但别的苦头肯定少不€€了要尝的。”
林荆璞知道魏绎对付人的手段残忍,捡了颗花生吃,淡淡提醒道€€:“此人还有用处,你最好留点后路。”
魏绎知道这一点,他不€€会贸然杀害吴渠,在如此仓促的情形下挑起与三郡的矛盾。
知道那吴渠好色,魏绎命人每日喂吴渠服用三次催|情的药,让他同几只肮脏的母猪关在一间牢房里。
“放心,除了那只手臂€€€€”
魏绎浮出不明的笑€€意,将数十颗完整的山核桃肉放到林荆璞的手心,才说:“他完好无损。”
第90章 血扇 “朕再给你打只新的镯子,好不好?”
元宵节转眼便至,百官的休沐之期也结束了,长明殿从今日起恢复了早朝。
早朝过后,魏绎不得空闲,又€€去前往了澜昭殿议事,礼部与刑部因年底新修订的几€€部律法催得紧,他实在抽不出身,便让常岳护送林荆璞去了刑部大牢。
出发前,魏绎特意让人过来传了话,嘱咐林荆璞戴上面纱而行。直到林荆璞见到了吴渠,才知道魏绎的用意。
关押吴渠之处是地下一间极隐蔽的牢房,不与其他任何囚犯相连。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猪圈,恶臭熏天,地上掉落的尽是腐烂的猪粪与猪食,蚊蝇四蹿,不堪入目。
常岳一行人没有带遮挡口鼻的东西,面色微拧,只好持剑屏息立在林荆璞身侧。
吴渠蓬头垢面,气色却红润得不大正常。他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唯有断臂缠了几€€条绷带,肚子上横肉快坠到了腿上,颓丧地坐在猪栏旁。
他一见到林荆璞,怒气便涌了上来,手脚的铁链激动作响,龇目大骂:“狗娘养的妖孽!你们竟敢如此羞辱我!”
林荆璞瞥了眼他那条沾了血的裤子,神色清冷,说:“魏绎他对你做了什么?大人不着急,慢慢说。”
吴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发€€指眦裂,左手用力地指着背后的那几只母猪,愣是气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看来吴大人是有难言之隐。”林荆璞浅笑说道。
一旁的几€€个狱卒也忍不住哄笑了几€€声。
“去你娘的!”
吴渠如今望见他这半张脸的美貌,压根起不了邪心,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又€€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魏绎要为你出恶气,他能想出如此阴损下流的招数折辱我,为何不直接要了我€€的命!?”
“谈死,便没多€€大意思了。”林荆璞面上始终笼着不分明的笑意,说:“南边的新帝已经登基,魏绎可能还有意送大人回三郡,一同回去庆贺。”
“送我€€回三郡?”吴渠狐疑打量他上下,又€€放声狂笑起来:“我€€就知道,魏绎那小子没这胆量杀老€€子!我€€若死了,我€€大哥二哥必得起兵征讨临州允州!我€€三郡水师无往不胜,他是怕了!”
林荆璞捏着折扇,笑而不语。
吴渠望着他,笑声渐敛,鼻孔剧烈扩张:“妖孽,你笑个屁?!”
“三郡比起中原,终究只是弹丸之地,你大哥吴祝一人便能轻易掌管三个分郡。他们此次与柳佑迎回皇嗣的计划,不就唯独没告诉你,而像在边州府衙眼皮子底下追凶杀人这样危险的差事,都交代给了你做。毕竟是你越界在先,在大启的境内作祟,怨不得启朝军队要抓你。你兄弟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怕未必真有心救你。”
吴渠瞪眼怔了半刻,又€€吼道:“我€€们吴家祖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休想要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林荆璞:“别忘了,三郡的兵只能在水面上兴风作浪。启朝内政尚有隐患,魏绎无心出兵,可他若不放你,你的余生还是要在这度过。”
吴渠又€€听到那几只母猪的鼾声,骇然一惊,下身顿时起了一阵虚脱的剧痛。他此时恨不能立刻去做了和尚,哪怕做太监都比这般要好!
太折磨人了!
吴渠原本还有些盼头,料定启朝不敢索自己性命,可今日林荆璞的一番话又€€让他踌躇动摇起来。
他呼吸粗重,断臂的那只肩膀用力地抵在了铁栏上,鼻毛一溜烟气都跑了出来:“别绕弯子了,林荆璞,你如今都投敌了,哪还有那么好心!今日来见我€€,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林荆璞冷冷收了折扇,直戳在吴渠那血淋淋的伤面上,可怕的是,他姣好的面容温润如旧:“柳佑在三郡的接头人究竟是谁?他的谍网又€€是从何时在三郡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