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西城门的这支军队,如何抵挡得住凶猛的启军,吴渠这才算从酣梦中醒了,仓皇地握住身边护卫的手€€臂,哽咽不止:“你们速去城东大€€营增派援兵,不,大€€哥前日还带了两万兵回王宫……你们、你们先去王宫告诉大€€哥二哥,让他们速回余县来救我!”
很快,消息传入了三郡王宫,惊醒了凤榻上尚在熟睡的姜熹与吴祝。
吴祝心€€急,披衣要起身连夜赶回余县。
姜熹不肯:“战事危急,大€€人这一去,可是打算要弃哀家而€€保余县了。”
吴祝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稍作平复:“我所做一切都是为护太后周全,太后此言又是何意?”
姜熹指尖拢着金丝薄披,眉眼有嗔怪之意:“王宫近来很不太平,哀家与皇上每夜皆不得安枕而€€眠,大€€人今日入宫来陪陪哀家,才能睡得好€€些。今夜你与你二弟皆在王宫,的确是启军偷袭的绝好€€时机,可为何他们只拿三万兵马攻打余县,何不派出全部兵力赶尽杀绝?这当中是否有诈,你是南殷的大€€将军,可得思量明白了。”
吴祝听言,才愣了一下,抚上姜熹的肩,压低声柔声安抚:“可三弟一人在余县,我恐事有不妥。”
“有何不妥?”姜熹冷笑了一声:“哀家知道你们三郡吴氏出的都是人物,你三弟也是个厉害的,前年启朝专门派人将他千里迢迢从邺京送了回来,除了一只胳膊竟毫发无损,此事你可还记得?”
姜熹这话提醒了他,也令他变得迟疑了。
吴渠当日回三郡,一直不肯提及他在邺京发生的诸多细节,有人问€€及,他便大€€发雷霆。因此,姜熹于他的疑心€€更重,故而€€之后便有意将吴渠手€€上的兵权逐渐转交到吴祝手€€里。
姜熹又说:“方才哀家听他们说,吴渠酒后大€€醉,不能应战,才让战况变得危急。他也不是每日都喝酒的,怎么€€偏偏就在启军偷袭前要喝上这许多?”
启军这次偷袭余县确实来得蹊跷,若真是吴渠与启军暗中勾结,他此时贸然带兵回去,只怕会€€遭到埋伏,得不偿失。
思量不决之际,吴涯已在外头,说要冲殿。
吴祝怕惊扰姜熹安眠,便随意披了件衣裳出去见€€他。
吴涯见€€他仍在太后宫中宽衣松带,上前急切道:“余县战事危急!大€€哥不速速与我一道前往余县救急,究竟还在等什么€€?”
吴祝皱着眉头:“不知余县军报虚实,我已差人前去查探。”
“三弟亲信来王宫报信,人到宫门前,马当即倒地而€€亡!”吴涯不可置信,“大€€哥莫非是怀疑军情真假?王宫目下无恙,就算军情是假,先回余县一趟也未尝不可!”
“二弟莫急,我并非是怀疑军情真假,只是……”吴祝背过身去,转圜道:“只是太后想让我留在王宫中。”
吴涯一时语噎,叹了口冷气:“太后一向对咱们三弟疑心€€颇重,若听取这妇人之言,三弟必死!余县必失!”
“可是二弟,此乃太后懿旨,我等也不可违抗啊。”吴祝委婉劝说。
吴涯知道他是存心€€推脱,冷笑一声:“余县若破了,王宫也保不住,南殷朝廷毁于一旦,又哪来的太后!太后懿旨又算个屁!今日大€€哥不发兵余县,二弟便一人前往!我本就不是南殷臣,可以不要这破朝廷,但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弟死,若是违背了太后懿旨,只管秋后再来索我项上人头!”
“二弟,给我回来!”吴祝目色阴鸷,回身冲他大€€喊:“混账东西!莫要做傻事,回来€€€€”
冷风遽然,吴涯提着刀,王宫中无人敢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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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荆璞坐在王帐中听前方最新的军报,启军已占下余县西城。天明时分,吴涯才带队从王宫方向赶来,与吴渠在东城汇合,成掎角之势对抗启军。
林荆璞听过后,又拿扇子指着羊皮地图,确认问€€:“吴祝一支可有回余县?”
“回二爷,吴祝留在了太后宫,他带去的两万兵马也尚守在三郡王宫中护卫。”
林荆璞不免轻笑,事态的发展比他原先筹谋的还要顺利许多,“该不会€€是姜熹从背后歪打正着,推了一把。”
原先他与魏绎盘算着派轻骑趁隙偷袭余县,用最快的速度抢占位于城西的粮仓,而€€不伤及吴渠等人性命,做足戏码,事后再惹他们兄弟间€€互相猜忌,趁城中大€€乱之时,最后率大€€军出兵强攻,占下余县。
可没想到吴祝此时便就猜忌吴渠与启军联合演戏,引诱他而€€设埋伏,所以他宁可驻守王宫,连余县都不肯轻易回。如此一来,事情便更加明朗了。
林荆璞合起折扇:“让营中备战的将士饱餐一顿,午后便出发,助皇上全力攻打余县。”
座下有将军尚有疑虑:“二爷,吴祝虽没有回三郡,可余县中仍有五万水师驻守,城中作战的地形于我军不利,此时便派出全部兵力攻打,会€€不会€€过于着急了?”
林荆璞笑了笑,拱手€€谦让,说:“远则君臣离心€€,近则将领不和,天时地利,奈何都抵不过人心€€之间€€的猜忌。余县城东的水师已没了军粮储备,我军只需全力封锁余县消息,将城东百姓尽可能转移到城西,不出三日,三郡水师必败。”
必须要快。
吴祝与太后一党昏聩,可柳佑未必不留心€€眼。兵贵神速,须在吴祝改变主意、想出对策前,攻下这一城!
……
军中士气无比高涨,魏绎早按捺不住气,得到了林荆璞确认后的消息,才施展开€€手€€脚,与三军水师正面€€交锋。
后方大€€军从西北两处城门悄然而€€入,将浑身坚铜的大€€船停在城外,尽可能转移城中百姓,士兵们乘着轻舟独进,每人的周身皆绑着绳索,沿着余县城内四€€通八达的水流伺机埋伏。
曹问€€青、余子迁等人则带了两队兵马从城中唯二的两条陆路进攻,狙杀敌军。
骤然间€€,下大€€雨了。
苍茫朦胧的天色没有为这场战役掩藏杀意,魏绎不断用鲜血冲破这场雨的禁锢,水浪溅起后翻涌,又被€€染红、冲刷。
两天两夜,魏绎与众将士一样,没有合过眼。余县水师没有充足的粮草,加上主将不在,军心€€涣散,东边的防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击垮。
吴涯背后都是伤,胸口又中了一箭,大€€雨怎么€€也冲不干净他身上的鲜血,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可还是不愿放下刀。
他看着城中家家户户已空,街上横尸的皆是些士兵,心€€中又稍得了些许宽慰。
厮杀声还在耳边刺耳徘徊,战争还没完全结束,他知道魏绎又要赢了。
十年前魏绎的父亲起兵讨伐□□,建立新朝,是不可一世的枭雄。而€€后他承袭父位,是为了苟活;阴谋算计,是为了夺权。
至于如今所做的一切,他已与坊间€€相传的那个自私狭隘的皇帝相去甚远,却越来越像另一个人,或许,他该是真正的皇。
第128章 亡国 大殷五百十二载,始亡于今日。
柳佑这几日在太后宫前死谏未果,待到姜熹松口让吴祝发兵时,终是迟了。
吴祝的两万兵马从官道奔走到一半,便探知魏绎的十万大€€军已攻下了余县,占城为营,因此不得已半道折回王宫。吴涯战死,吴渠被俘,城中所存兵马皆降,被缴船只兵甲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