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接下来有何指示?”
两个下属在他身后关了门,在他面前纷纷跪下。胥挽枫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去街上玩几天吧。”
“……什么?”
“玩几天,脱了校服,好好梳个头,穿点好看的,去酒楼里玩玩不好么,何必一直紧绷着?”
“那大人您……”
“我?”胥挽枫坐在首位,翘着腿把玩着那枚挂在他腰上的小鸟,“我……要同我那爹好好说说今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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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目璋自他们进府就已经接着了消息,想不明白他这三儿子突然杀回来做什么。要说是来探亲,可是打死他都不信。
正在他思索之时,胥挽枫便已是推了门进来,在黑纱后笑道:“胥老爷。”
胥目璋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少卿大人。”
“你我之间如此毕恭毕敬,不觉可笑吗?”
“……之明。”
胥挽枫便不与他再虚与委蛇,将门关了,在他对面坐下,将帷帽摘了,露出了一张相比离开霂州时更显苍白的脸:“您果然晓得我是辟邪坞卿。”
“你回来做什么?!”
胥挽枫不紧不慢地摘了眼带,眨了眨眼适应了屋里微弱的光,抬起那双赤黑的眼望向他:“那么您是怎么知晓的呢?”
胥挽枫的眼睛随了他娘的柔与凛冽,使人心生好感,又能使人不寒而栗,更有他因眼疾而囤下的赤色,更是显得无情。
至于胥目璋如何得知?当初胥宗没将这辟邪坞卿之位传于他,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不曾传出,他当然要起疑心。他是胥宗的独子,自幼便听胥宗暗示要将辟邪坞卿传与他,待他儿子女儿都能成堆跑了却还没接过圣旨,他能不奇怪么?
他怎么说也是胥宗的种,能想的还是会想的。在他查探的期间,胥挽枫是最常被喊去胥宗那儿的,这一来二去还真叫他看出了些许端倪来,后来胥挽枫去了赤鹿磐,胥宗有些不对劲,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爹怎么能将这么一个重中之重的位子传给胥府这一代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庶子?!
胥挽枫去赤鹿磐的那几年,他明里暗里地给胥宗举荐自己与自己的其他儿子,胥宗总不满意,而胥挽枫回来那年,胥宗几乎是立即从病榻上起了来,一年多后他便被胥宗带去了盘元,鲜少回霂州。
胥挽枫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知晓辟邪坞卿的人……可只能是辟邪坞卿本人、前任辟邪坞卿与皇上啊。您清楚多出来的那些人会如何吗?您晓得被抹脖子或是看到自己身首分离是什么个情形吗?”
胥目璋打了个寒噤。他的那点猜测又能怎样?根本不足以证实胥挽枫就是辟邪坞卿!这臭小子……根本就是在给他下套,好出来个把柄让自己拿捏。
“你……你回来究竟是……”
“莫急。我回来不过是告知一声,我已经想好我的后路了。”
他一个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个时候说什么后路,未免太不吉利,胥目璋一时竟是愣住了。
“有一个人,想必你也记得。去年时来过胥府的那个人。”胥挽枫喃喃道。
胥目璋看了他一眼,察觉他神色有异。
“若是我无后,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将位子传给兄长的孩子。”
“你有此心甚好,这位子,还是该嫡亲的……”
“不知父亲可还记得胥野岚。”
胥目璋怔了怔,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你——”
胥挽枫猛地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你休想。我今后断然无子,这我无怨无悔,可我也决计不会将辟邪坞卿这个位子传给那帮孬种生的东西!你以为我没办法了是不是?!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往我饭食里、香炉中添的那些药。是了……你知道那些药最后去了哪儿么?”
胥目璋看着他和善的笑容,一股凉意直冲脑门:“你!”
胥挽枫的眼中浮起笑意,盯着胥目璋。
“无论胥野岚今后生的是男是女,这个位子我照样给那孩子。父亲,我真的不懂,分明都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偏心老大老二,对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是那副蠢样子。
“既然老大老二都是你这德性,我又何必再看他们的庶子庶女挨一样的白眼?不如不生了,也省得受苦,你说是不是?”
胥挽枫松了下僵直的肩膀,起身绑好眼带离开了屋子。
他踏出门,叹了口气。
“大、大人……”
胥挽枫一激灵,回过头去。这声音,是那个经常跟在他身侧的女官。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去街上玩么?你倒好,学会听墙角了。”
“我……大人,您从前不是这样的。”那女官哆嗦道。
胥挽枫不禁觉得好笑:“哦?那你说来听听,我从前是怎样的?”
“您从前,虽看不过您父亲,却从未这般直接地说过大不敬的话呀。大人,您最近是怎么了?”
“……”胥挽枫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沉默不语。
“是因为那位公子么?”
“给我滚。”
“大人为何要给自己留后路?您是打算要做什么?!”
“我最不喜他人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置喙我的事。我头很疼,你立即给我滚。”
“……属下告退。”
没错啊,后路。那就是后路。他说他不喜欢燕星何,但他也摸不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点胆子还不及燕星何,燕星何至少还敢爱敢恨,心思愿意往外说;可他……他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虚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