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挽枫听得出燕星何仍然没有消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是他骗他在先,这终是他们二人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他没法子将这道坎一笔带过,燕星何又正在气头,这话他如何能当真。
“行了,你还想怎样。”燕星何不耐烦道,“不过我可只答应了去看看,之后你别再来了。”
“……我已经没让你跟我走了。”
燕星何的声音冷了下来,冷笑一声:“我们两个都很固执,还真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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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挽枫先回了邓府,用过晚饭后,不至戌时,燕星何来敲了邓府的门。下人见是媒婆间炙手可热的燕星何,还惊讶了一番,引他去面见胥挽枫之后去通报了邓老爷子一声。
胥挽枫早让人将东西全搬去了他暂居的客房,铺了一桌子,用几块镇纸压着:“东西都在这里了。”
燕星何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整出了几张纸来怼整齐了,哗啦啦地翻看起来。胥挽枫也是没事干,摘下了眼带,低头翻看。
“我先同你说说来龙去脉,你且听着就行。当年辟邪坞驻扎苗阿,许多苗阿人都因此离开故土,其中一部分便以睚眦教自居,培育玄武炭木制作毒药,意图报复中原人……你在听吗?”
燕星何没好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你爱讲就讲,不讲我就滚了。”
“你、你别气,我就是说一下……我怀疑阿甘多心悦我娘,自我娘嫁到霂州后书信不断,有将一株玄武炭木与他的一点改进成果的总略一并寄来过。我娘不见前,他走得匆忙,东西都还留着,给看看有没有那些他的结果,说不准会有解药。”
燕星何点点头,翻阅得越发仔细。
眼看着翻了快一半了,这解药还没个影,胥挽枫的眼睛不免有些干涩。
“真是怪了……苗阿人在做毒药时,不会对应地做一份解药么?”胥挽枫轻声道。
燕星何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力图报复中原人,解药于他们而言本就无用。”
“要不找找有没有胥野岚说过的那种能延缓毒发的药物……哈啊。”
燕星何抬起头皱眉看了一眼胥挽枫的眼睛,道:“你过来,同我背靠着背看,眼睛怼着烛火看字不会疼吗,实在累了就去睡。”
胥挽枫点了点头,乖乖地下了榻,坐在他身后,倚着他的背映着烛光翻阅笔录。
胥挽枫比燕星何要高,身形也要大些,轻倚在燕星何背上总觉得叫他有些吃力。燕星何强撑着一柄腰杆子,沉默不语地支着腰,从前这般,与他贴身的那几块皮肉都会烫得厉害,又好比在他丹田里烧起了一把火,噼里啪啦地烧得他耳尖发热,目光飘忽。可今时不同往日,虽然他还是会觉得有些发烫,脸上却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胥挽枫精神不济,数天的赶路令他昏昏欲睡。燕星何听他又打了个哈欠,刚想开口,屋门就让人给推开了。
“表兄,我……”
迈进门里的邓彩儿顿时变成了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冒冒失失的鸭,半截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眼睛盯着抬头不悦地看着她的燕星何,整张脸都红了。
“晏晏晏晏晏公子!”邓彩儿吓得舌头打结,“您怎么在这!”
“这谁?”燕星何脸色不大好,语气也不大好,“还敢连招呼都不打地就闯进来?”
胥挽枫一听声音就认出了邓彩儿,偷偷吸了一口馥郁的玄武炭木香,道:“我表妹。”
“谁教的……这般无礼。这可是男子的屋子。”
胥挽枫笑了笑。
燕星何出身瞰桉侯府,自幼品行优良,懂礼数,这种不拘小节的人更是入不得他的眼,但终究是个女子,还不好表现得太过。
燕星何看了他一眼:“笑什么,跟你一样。废物。”
“是啊,我就是废物,眼睛天生就是瞎的。我承认了,你要我么?”
“胥挽枫,”燕星何压低了声音,淡淡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胥挽枫侧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他满目的金灿灿的星光里找出一点别样的情感。奈何燕星何要么实在是遮掩得太好,要么就是真的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情谊了,总之翻不出任何端倪来。
我肯定是瞎了。胥挽枫想道。
否则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呢。
胥挽枫越过他的手,虚拢在他身上,微阖眼帘,将桌上已经看过的纸张整理了,一面道:“什么事?”
“没什么……就,就想看看表哥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让人帮的……对了,燕子,你吃过了么?”
燕星何的语气依然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来:“请好好叫我晏公子。没吃过,燕部事情太多。”
胥挽枫点点头:“劳烦表妹叫下人拿一盘糕点来,我朋友好垫垫肚子。”
待邓彩儿出去了,他又立马道:“怎么了?燕部有出什么事?”
他说这话时仍是笼着他的姿势,叫燕星何颇不自在,往外移出去了些,道:“吴辉不见了。”
“那沽艾呢?”
燕星何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却是嘲讽至极:“怎么,沽艾不是你的人么,你的人如何了,还用我一个小小探子来告诉你么?”
“你不要发火,我说还不成么。沽艾也不见了。”
燕星何“唔”了一声,别过头看向他:“说来听听。”
“上回其实我早就托了沽艾盯紧吴辉,一路上若有何异样定要传信给我,可自离开了梧桐府后,沽艾便没了音信。前阵子我尚在霂州时方得了一些消息,我的人说,最后一次见着她是在……”
胥挽枫对燕星何的情谊很是复杂,眉眼也被磨得柔和,分明离上回在盘元的那场撕心裂肺的决裂不过不足一个月,他却像脱胎换骨地换了个人。即便胥挽枫不说,他身上的疲惫与风尘也太重了,几乎堵住了燕星何轻缓的呼吸。
如豆灯火下,他们跟前横亘的伤疤又被一段孽缘烧得皮开肉绽,胥挽枫看着燕星何,仿佛在他灿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无数轮回中的业,均是在这一人身上翻滚,吞没了不知悔过之心如何而起的他。
燕星何表情淡漠地看着他,叫他平白地紧张起来,说的话也卡在一半,支支吾吾的,吐不出来。
燕星何无故将自己的那点耐心硬是匀了些出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