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还真没记清了……”
胥挽枫笑了笑,又别过头去了。
燕星何突然间很不是滋味儿。
胥挽枫阖了眼,道:“我清楚你当下定是疑惑颇多——比如为何我突然间对你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燕星何刚想反驳就发觉自己的确是这么个怂样没错。
“这很容易便能想清楚了,你不愿去深思罢了。”他站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去看他,用眼带蒙住了眼,来到他跟前,“在盘元时,我没得你那准信,便不愿歇了。到了浊水,我那么多回想同你和好,是你一直不愿与我回到当初的,一而再再而三……燕星何,我不是没心没肺能随你折腾的人,我也有血有肉,我也会疼,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否真的会被你伤到。
“我并非在责怪你。是我太混账,背着你做了那么多腌渍事儿,是我当初未托付真心,于是你便觉得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你折磨得茶饭不思……可燕星何,我如今即便仍是对自己的真心糊里糊涂也累了。我没气力去跟着你了,你若是不愿回头,便就这样罢了。”
“……你为何哭了。”你不该哭的。
“我?”胥挽枫笑了笑,后退了一步,“你眼花了吧?”
燕星何皱着眉,烦躁道:“心事别憋着……”
“燕公子,如今你是以哪门子的身份来劝我的呢?”
胥挽枫勾起了唇角,不待他应答便侧身向他身后走去。燕星何伸手想扯住他,却被他不知怎的躲了开去。他几乎是嘶吼着喊道:“你给我站住!”
谁知胥挽枫直接拉下了脸来,黑着脸道:“够了,燕星何,你别太放肆。”
言罢,胥挽枫背着光,径直回到他屋里,摔上了门。
他太不是人了。
一回到屋里,他就倚着门板缩在了墙根上,脸埋在臂弯里,压不住的泪水浸湿了眼带。
他与燕星何的关系终于在他一次次的死缠烂打、死皮赖脸之后几近崩溃破裂,今日终是彻底豕分蛇断,应是再无转圜余地。
他喜欢燕星何。
差一点就能爱他。
胥挽枫终是明白了过来。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喜爱是在燕星何身上的。只是不待它长成满腔的眷恋,就被他的狼心狗肺冻起来了,只能从一丁点儿缝里钻出一点叫人牙根酸疼的旧爱,千回百转,织成一张他再挣不来的网。
今日胥野岚与晏雨絮成亲拜堂,他们二人隔着一条红毛毯望着对方,一种酸楚自然而然地就砸在他们心窝里了。
胥野岚与晏雨絮对上一代的恩怨只是略知一二,对真相却一无所知,毫无负担地结为夫妻。而他们两人凭什么什么都要担起来,什么都放不下,以致到头来即便是对他俩关切的询问只能一笑了之,以普普通通的吵架闹掰一笔带过。
胥挽枫很清楚,他俩若是要和好如初,他必定要放下身段,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燕星何需要放下对胥宗的仇恨,真是太难了。胥挽枫也不敢想。
他真的是很愚蠢,竟然妄想燕星何能放下杀父弑母的血海深仇。
他无比怀恋当初他亲吻燕星何时唇上的柔软,将燕星何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两人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相拥而眠,以及燕星何淡金的眼眸中满天的星子与他吻他的双眼时的轻柔。
他想把燕星何抱在怀里,□□,肆意把弄,叫燕星何什么话都说不完整。
可是他已经连他的手都摸不得了。
他发觉他可悲且可耻地对一清二白的燕星何起了□□。
从前他只当玩玩,于是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时,他恭谨地将手贴在燕星何的后背上,没有往下从而与他有进一步的关系,甚至连他后背上一节又一节优美的凸起也不曾抚摸。
如今他的报复来了。他臆想着燕星何不可望不可及的被包裹在雪白布料下的躯体,隔着一块脆弱的门板行见不得人的事。
燕星何?自然是已经被气走了。
这样好得很。只要他们分开的时日越久,燕星何就能将他忘得更干净,总有一日,他们就算见了面,燕星何也只会在心里想道:胥挽枫也不过只是这么个人罢了。
胥挽枫生性薄凉,因而更是长情。情谊萌芽时他尚未察觉,真正长成后倒是成了一根彻底取不出的刺,只是或悲或喜,终是他两人被伤得鲜血淋漓,他一人连疤都结不住。
他想不通以后自己会怎么过,还能怎么过。也许解决了睚眦之后,他会回到盘元,间或回一趟霂州,总归不会久留,胥府不养他,胥目璋全靠那一点地与挂职养着一堆吃干饭的,有时还要他出资接济一二,他早已厌烦了。他甚至想到了在自己身死后就任由皇帝收回辟邪坞卿之位,随他去打压胥府……毕竟那些都与他无干了。
他想得相当长远。他要在燕星何之前死,这样他看不到燕星何离世,燕星何也能知道他厌恶的人终于去见了阎王,胥府还能在众人正值壮年时就一蹶不振,真真是众人同乐的美事。
……胥宗眼拙,看不出他自幼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脆弱的疯子,就同哐哐作响的这扇门板一样,若是真有什么能给他戳个洞,那个洞便会永远留在那里。而这洞终是会成为无数苦难下手的对象,如同白蚁找到了下口的地方,将洞啃食得愈来愈大,最终他会再也无法支持下去,只余一具油尽灯枯的躯体。
第104章 封城
第二日一早风和日丽。燕星何计划前往闸药去查看一番,本是想赶在胥挽枫之前动身,谁想胥挽枫那厮起得比他还早,船夫道他天还未亮便走了。
彼时胥挽枫已在路上,离开一苇渡江有好一段路。他此去是去办公事,换了辟邪坞校服,为不打草惊蛇,他早修书一封让闸药当地的人先提防着,伪作有山贼作乱,乘机看好城门,在他到之前封住城门口,再让他这头的人分为三批前往,他带一拨自官道走,其余的两拨人走另外两条道,连夜行路,若真有睚眦掺和,势必要将当地的睚眦教徒一网打尽。
胥挽枫心情不大好,虽然以往也并未有什么好脸色,可这一路上更是黑着脸,连话也不讲一句,闹得整一队的人马都仿佛黑云压顶,几乎喘不过气来。
闸药是座不小的城,多以贩卖、种植药草为生,多是沾了边上苗阿的光。
这日,一正值壮年的男子急匆匆回到家中,他的妻子正坐在窗口上捧着布绣花。柔软的绸布上窝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水波平和地在其下泛开。
她抬头望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丈夫,起身替他倒了一杯水,抬袖替他擦了擦汗:“怎的这般匆忙?出了什么事了?”
男子将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来了群黑金乌,说是外头遭了山贼,将城封了。”
“啊?!”妻子一惊,惴惴不安地攥紧了袖口,“那可如何是好?”
“总归与我们无关。山贼应也只是个幌子罢了。黑金乌是干嘛的,怎么会招呼山贼?铁定是有什么事……”
“可这平白无故的,突然封城,米粮过些日子就来了,届时怎么办?”
闸药的土地适宜种植草药,却并不适合稻子生长。闸药这段时日本就过得苦,粮食全靠东南一带接济,前阵子又盖了雪封路,粮缸见底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没官府的公文,这回他们定是私自行动。若是真到了米粮运来的那一日……大不了拼了。”
“可黑金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