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甘珞开口,他又道:“不对,你这么多年都没来明翰,只能说明你没法来明翰。能困住你的,只有你父皇……哦,老皇帝死了?”
少年看着甘珞再次拉下来的脸,左手的手指淡定地敲着木头小案的桌面,脸上的笑意加深。
“九文钱说他看人准,不只是说说的。你别把我当个什么眼中钉,我又不会说出去。只是你别忘了今日我们帮过你就成。”
少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走出了会客室:“你先歇歇?我估摸着,你之后几天也不会休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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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广岭到一苇渡江自然不比自一苇渡江到盘元。甘珞顶着日头跑了数日,中途只为了不让马儿累得没命方才寻了几处落脚。
甘珞长到如今,除了这次出到明翰,在钦赞时不曾出过京城,更是没见过如盘元这般热闹的城。
盘元虽大,但因着人多,甘珞没见过这等阵仗,倒是有些手忙脚乱,循着主干道问了好几户人家与店面这才问着城中总理司的位置。
盘元中有一条花街。自然,盘元中的人这般鱼龙混杂,不免有些是要来寻欢作乐的。只是盘元毕竟是京城,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自然不会摆在明面上。这条花街上大大小小的青楼排满了两侧,间或夹着一家酒楼或是客栈,亦有胭脂铺或是首饰铺子。
而总理司就在这条街的最中。
这条街虽被叫做花街,也仅仅是因为青楼勾栏多罢了,并非是说家家户户都做皮肉生意。而这些青楼台面上亦是做卖唱卖跳的生意的,总理司建在这条街上倒也不是什么会被人背后指点的事。
总理司虽为乐坊,却也是整个明翰的所有乐坊的总管之处,整个明翰哪里多了一间乐坊,哪间乐坊多了个艺伎,这些均是要记录在案上交总理司的,因而盘元的总理司作为总司建得格外大,落在中间,一张大红木门进去便是一条木桥,铺了红毯,两侧水池中数条锦鲤曳着尾巴绕在荷叶的茎之间,整座总理司都气派非常。
据闻原先的总理司并没有这么大,直至现任的司主上任后,他家那位屋里人囤了不少金银,对他又格外出手阔绰,便拨了一大把的银子来替他扩建总理司,顺带连着整条街也沾光升了一个档次。
甘珞牵着黑马略有些紧张地走向总理司。他从没见过莺莺燕燕围满了整条街这样的场面,紧握的左手也出了点汗。
总理司中倒是安安静静,甘珞走入大堂中,便有一名小厮上来引他顺着一条走廊进入内屋,领着他的马匹到马厩去了。甘珞顺着那条走廊往里,只见一方天井中是一口清澈见底的人力挖出来的池子,四方的池子上有一处台子,几个歌女或抚琴或抱琵琶,轻声软着嗓子唱着小曲,一妇人抱着手臂站在一角上,待歌女唱得略有不尽她心意之处便指点一二。
长廊上也零星站着几个穿戴华丽的女子,见他过来,或是掩着口鼻轻笑,或是行礼。甘珞见此,颇不大自在,留了身后一溜儿的笑声,快步前行。
长廊尽头是一处楼梯,此处便有一个穿着劲装的女子领他往后去了。看她打扮,不像是什么艺伎,倒像是江湖人。甘珞虽对为何有这样的人在总理司中疑问颇多,却是满心都是他的兄长,也就没匀出心思去问东问西了。
出了这座双层水榭,又是一座略小些的水榭,照例是一面是长榻,一面是美人靠,中间一方池子。进到屋中,那女子请他在一边坐了。
那女子一面替他斟茶,一面道:“不知公子是有什么事?先告诉我,我再看拿去给谁办。只是眼下司主不在总理司内,公子提的事,莫要是我们办不到的就成。”
甘珞拿过那斟满水的瓷杯,摩挲着杯沿,低声道:“我……找人。”
“找人?”那女子皱了皱眉,“找人上总理司来作甚?”
“我在一苇渡江见过的人让我来总理司,说他已传信给了总管。”甘珞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那女子,“莫非你们合着伙来骗我?”
那女子听了他的解释,急道:“不不不,公子莫要误会。原来是这事儿,我们总管确实接到了一封书信,想来说的便是公子的事了。公子请在此处稍待片刻,我去请我们总管来。”
待那女子离开后不多时,甘珞耳根子没清净一会儿,屋中又走进几个艺伎来,毫不避讳地在他对面坐下。
想来总理司中男人来得极少,这群女子难得见了个好欺负的,又生了一副好皮相,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甘珞虽略有不快,但也不愿多费口舌,毕竟受过自己妹妹嘴皮子的厉害,也懒得同她们弯弯绕绕。
“小公子,你来找谁?抑或是有什么事?”其中一人道,“总管还没来,我们姐妹几个便来看看,若是你要办的事我们能做成,也不必等了是不是?”
不待他回答,便听见后头一艺伎小声同同伴说道:“这小公子倒是生得俊俏,细皮嫩肉的……哎呀,上回进到宫里,我瞅见了那辟邪坞卿,真是一副好皮相,白白净净,就是可惜蒙着眼,听说眼睛也好看着呢……”
“要我说呀,上回那宫里来的也生得不错,仔细一看,不是与这小公子有几分相似么?”另一人道,又叹了口气,“可惜就是呆在宫里了……人也不见得能怎的干净……”
甘珞眉心狠狠一抽,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几个姑娘一大跳。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第115章 妨碍
几个艺伎被他吓了一跳,带头的那个被他吓得也是脾气不好,怒道:“宫里的人,干净的能有几个?!就连太监也不见得个个都还是个雏儿!这上头的大人能有几个一清二白?!到了这事儿上还不是个个荤素不忌来者不拒?!那男人脸皮子不错还能有多干净?!”
“你!”甘珞听见甘慕被人这般侮辱,顿时顾不得礼节,抽出腰间的配剑。
甘珞对他的兄长满怀皆是敬重,听不得外人有半点辱骂,更何况听她们的话是根本就不了解甘慕。
甘珞对甘慕的印象停在了十三年前,毕竟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在他的那点记忆里头,甘慕一直以来都是疼爱他的兄长,无论是他在课业上有什么疑惑,还是闯了什么祸,他那水似的兄长永远都会替他办妥。
“公子,手下留情!”一妇人急匆匆踏上水榭,喊道,“她们几个并非有意。”
甘珞咬牙道:“不是有意?!无心说人是非的嘴怎么会这样毒?!”
或许是他们这儿动静太大,原先领他过来的那名女子也被引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康姑娘。”那妇人喊道,“无事,无事。”
“无事?”甘珞冷笑一声,“若她与你们是一伙的,你又何必不敢把我拔剑的原委尽数告知!”
“公子,我并非总理司之人。”那康姑娘皱眉道,“只是你是我钴林盟中人引来求助的,我身为盟众,自然尽心尽力。但总理司也是我们副盟主的地盘,还请你通融一二。”
不待他回应,康姑娘又立刻扭头道:“话虽如此,你们究竟是说了什么话,叫人如此生气?!”
“我……我们……”
甘珞道:“她们几个侮辱我的兄长,出言不逊,满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腌渍事。你们总理司都招这样的人?!”
康姑娘沉吟片刻,道:“她们有错在先,我先在此给您道歉了。您不是要找人么?眼下总管在这了,还是先谈谈您的要紧事为好。”
甘珞深吸了一口气,想到甘慕,顿了顿将剑收了回去。
几个女子赶紧离开了水榭。
“可以了。姑姑,公子,我们坐下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