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镜,重镜啊。”
曲危弦每回叫相重镜都必须要叫两遍,后面还会带着温软的尾音,若不是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色,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撒娇。
相重镜将他匆匆而来还没来得及理好的发拨了拨,笑道:“好些了吗?”
曲危弦眉心的朱砂痣灼灼如血滴,他勉强露出一抹生涩又僵硬的笑容,干巴巴道:“好些啦。”
相重镜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察觉到那因火毒而毁了大半的经脉已经有了重新流动的灵力,那遍地荒芜的识海竟然也有淅淅沥沥的春雨,将干涸龟裂的地面一点点滋润。
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他便能突破元婴。
在识海最中央,有一地水珠悬在半空,看着及其惹眼。
相重镜奇怪地看了一眼,从识海里出来后睁开眼睛,道:“那水滴是什么?”
曲危弦本来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闻言浑身一僵,像是做错了事想要掩藏的孩子,手足无措道:“危弦……不是故意的,我、我不喜欢了。”
相重镜不明所以:“啊?什么不喜欢了?”
曲危弦见相重镜没有要责怪他的趋势,才拽着相重镜的袖子,讷讷道:“那是……宿蚕声留给我的,我、我不知要如何拿走,重镜,怎么办?”
相重镜这才反应过来为何那滴水珠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了,敢情是宿蚕声留给曲危弦的灵力。
他眉头轻轻皱了皱,隐约察觉出来曲危弦灵台和经脉正在缓慢修复的原因和那滴水脱不了干系,仔细想了半天,才道:“你若想留着,那就不拿走。”
曲危弦眸瞳微微扩散,他茫然重复:“不拿走?”
“对。”相重镜揉揉他的头,“你自己的识海皆有你自己操控,你不知如何拿走,只能说明你的下意识里还不想将它驱散。”
曲危弦不懂:“啊?”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总有一日,你会不需要这滴水的,到时你就算不去驱赶它,它也会主动消失的。危弦,顺其自然就好。”
对曲危弦这种性子的人,强迫他忘记本心、改变他的潜意识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曲危弦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他本就不聪明,听到相重镜的这番话根本不得其解,只能慢吞吞地用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瓜一个字一个字地试图理解。
相重镜又重重叹息,见他小声嘀咕着重复自己的话,有些于心不忍,他柔声哄他:“危弦,咱们先不说这个,你这段时日还有没有空闲,要不要去玉絮宗陪我玩啊?”
曲危弦果不其然被带跑偏了话题:“玉絮宗在哪里?”
相重镜:“三毒秘境的旧址,那已是我的住处了,要去吗?”
曲危弦仔细想了想去意宗的事,发现整个九州三界皆有临江峰的易掌门在执掌,去意宗的大小事务又有他爹留给他的长老处理,他除了闭关和充当壁花之外,似乎没什么要事要忙。
曲危弦点点头:“好啊。”
一旁暗搓搓听着的顾从絮脸都绿了。
相重镜知晓他的不满,回头冲他一眨眼,眼尾全是笑意。
他启唇,无声道:“看灯。”
热衷于进相重镜识海看灯,来回反复确认相重镜对他的爱意到底有多深的顾从絮立刻被两个字给哄好了。
三人由玲珑塔回了玉絮宗。
建玉絮宗那几个月,相重镜将一应事宜全权交给了宋有秋,除了当时从云中州下来时过来一次,其余时候一次都没来过。
原本全是废墟枯树的三毒秘境降落到地面上,被靠着原本宗门的山脉,连绵不绝,那枯树被连根拔起,替换成了三界无数灵树。
相重镜远远瞧见那一大片郁郁葱葱,还微微愣了一下。
离得近了,便能瞧见那千年宗门模样的大门处立着两人来搞的石匾,上面是相重镜亲自写的三个字。
——玉絮宗,一旁的落印是黑色盘龙的模样。
宋有秋不光棺材做得好,建楼布置更是一绝,相重镜一路走进去,看到那熟悉的布置,甚至觉得世间并未过去那千年时光。
他仿佛回到了千年前,年少的他在偌大宗门来回掠过,身边皆是落叶枫红,冷冽秋风。
幽静小路一路通向不知去处的山间,高楼镶嵌在高高山壁上,凉亭游廊,隐藏在丛林藤蔓间。
相重镜怔怔走过去,许久才堪堪回神,转身去看。
顾从絮正跟在他身后津津有味地看着,对上相重镜的视线,挑眉道:“这就是你千年前的宗门?”
相重镜点头:“嗯。”
几乎相似了八成,宋有秋那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根据几张大致的图纸就能做到这样。
曲危弦被一朵花吸引了注意力,正蹲在地上呆呆看着。
顾从絮指了指不远处的玲珑墟:“那是我们的住处?”
相重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瞥见那和当年一般无二的玲珑墟,眸子有些失神。
顾从絮根本见不得相重镜这副又怀念又悲伤的样子,直接化为龙形将他的腰身一卷,带着他飞快冲入了建好的玲珑墟。
一阵风拂来,曲危弦被吹乱的头发,好半天才茫然地偏头看去。
方才还有人的地方,此时空无一物。
顾从絮带着相重镜到了玲珑墟,扫见那院子中的药圃凉亭和幽静的高楼,化为人形扣着相重镜的腰身,满意地环扫一周,点头道:“这里我很喜欢。”
相重镜越看越觉得奇怪,就算宋有秋再聪明,也不至于将他院子里有药圃的事儿也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