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冰冷、黑暗和窒息中,有一个身影向孤游了过来,拖着孤往上游。孤能感觉到,他还没有孤高,力气也不够大,但他是那样努力的拖着孤往岸上游。孤没有想到,除了母妃和兄长,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愿意舍命为孤的人。所以在我们二人都快沉下去的时候,孤伸手抓住了一根柳条。”
€€€€“你可知,他对孤意味着什么?”
€€€€苏煜面色几不可察的苍白了下。
€€€€他下意识垂下眼,唇角微微一颤,轻道:“是臣……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元黎自嘲一扯嘴角。
€€€€“你不知道的。”
€€€€“你只知那于孤而言是滔天恩情,却不知,也是不可触碰不可亵渎的逆鳞。”
€€€€苏煜一颗心好像突然被置于悬空的云端,毫无由来的慌乱了一下。
€€€€就见元黎伸手一指湖面,漠然道:“跳下去。”
€€€€苏煜猛抬头,面上血色唰得褪尽。
€€€€“殿下……”
€€€€元黎这才转过头。
€€€€眼底是苏煜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漠然:“怎么?你不敢么?”
€€€€苏煜几乎是狼狈摇头。
€€€€一瞬间,他感觉有千钧重量压在了他肩上,压得他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元黎双眼。
€€€€苏煜唇哆嗦了下:“不,不是的。”
€€€€“是、是臣现在身体状况特殊,无法下水。”
€€€€元黎眼底冷漠化为浓浓的悲哀与悲凉。
€€€€“是因为没有避水丹么?”
€€€€苏煜诸般慌乱、不安与狼狈猝不及防的僵在面上。
€€€€他茫然而震惊的睁大双眼,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身体终于控制不住的簌簌颤抖起来。
€€€€“什、什么避水丹……我不明白……”
€€€€“够了!”
€€€€元黎用力一攥拳,冷而漠的打断他的话。
€€€€心里的悲哀却像洪流一样涌向五脏六腑。
€€€€原来是真的。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精心布置多年的骗局。
€€€€而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团团耍着骗了这么多年。
€€€€何其可笑。
€€€€想必这些年他们这些人便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吧。
€€€€当年真正救他的那个小傻子又在何处。
€€€€他还活在这世上么?
€€€€还是已经……
€€€€元黎闭上眼,心如刀绞,痛而无力。
€€€€这世上,他终究只是茕茕孑然的一个人。
€€€€那个支撑他走了这么多年的身影和信念,原来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早已离他而去。他们只是偶然相逢了一下,便再也没见过彼此。
€€€€也许,他根本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苏煜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木木然僵立原地,直到一只水鸟掠过湖面,掀起一道幽蓝水波,他方狠狠一颤,悚然回神,明白自己究竟陷入了何等危险境地。
€€€€他几乎是不顾形象的扑将过去,膝行几步,扯着元黎衣摆祈求:“不是的,殿下,不是的,你听我解释。那避水丹是因为我害怕伤了腹中胎儿才往太医院取的,并非是害怕落水。我承认,这些年我一味闷头读书,水性的确生疏了不少,可当年我不是这样的。殿下若不信,等我产下腹中胎儿,我就跳下水向殿下证明好不好。”
€€€€“或者,或者我现在就跳下去,什么伤害皇长孙之罪,我也不管了,只要能向殿下证明我的清白,我做什么都愿意。”
€€€€元黎淡漠睁眼,心底既觉悲哀,又觉可笑。
€€€€“不必了。”
€€€€“给你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孤只问你一句,当年,真正救孤之人,到底是谁,你可有看清?”
€€€€苏煜语调颤抖:“殿下……”
€€€€元黎将衣角一点点抽出,偏头,双目幽沉沉的钉在苏煜面上。
€€€€“你是如何知道用荷包骗取孤的信任?你一定见过孤手中那只‘真正’的荷包对不对?”
€€€€苏煜跌跪在地。
€€€€元黎仍步步紧逼。
€€€€咬牙切齿问:“告诉孤,他到底是谁?”
€€€€“我……我……”
€€€€元黎欺身压下,拎起苏煜衣领:“告诉孤,孤可以赦你无罪。你若再敢在孤面前说一次谎话,孤立刻将你连同你腹中的孩儿一道碎尸万段。”
€€€€“哐”一声,他将佩剑自腰间抽出,横在苏煜腹间。
€€€€剑刃冰凉杀意透过衣衫传遍四肢百骸,苏煜瞳孔大张,身体抖如筛糠,仿若看到吃人的野狼。
€€€€“我……”
€€€€“我真不知……”
€€€€“刺啦”剑刃刺破第一层衣衫。
€€€€“不、不要!”苏煜尖叫一声,弓起身体,下意识护住腹部,呜咽起来。
€€€€“我说,我说……我都说……”
€€€€“当时我从宫宴上出来,本来只是打算到太液池边透透气,结果走到池边的柳树下时,见树下躺着两个人,我大着胆子走近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竟是殿下,另一个,另一个……”
€€€€元黎赤红眼:“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当时身上缠满水草,仰面朝下趴着,我、我真没看清他的脸。我一靠近殿下,殿下便突然攥住我手,睁眼问我是谁,问完,又昏迷了过去。我刚开始仅是想救殿下,便用力将殿下拖到了假山后,叫了侍卫过来。等我再回去找另一个人,他已经不在了。殿下昏迷期间,也一直握着我的手,问我是谁。我心中一直仰慕殿下,只是惧于殿下储君身份,平素不敢与殿下亲近。那几日,我第一次那样近距离的与殿下接触,我对殿下的仰慕越来越深。我见殿下腰间挂着一个荷包,手里还攥着一个荷包,便猜到荷包是那个人的,我一时糊涂,想借此亲近殿下,博得殿下信任,便将殿下手中那只荷包换成了自己的荷包。”
€€€€“我起初也害怕那个人冒出来,可一连数日过去,宫里宫外都静如死水,并无其他人落水的消息传出。我便猜测,那个人多半是从外地进京的官员子弟,兴许和殿下的情况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谁。我才一时鬼迷心窍,在殿下面前认了此事。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求殿下不要伤我……”
€€€€元黎哑声:“那只荷包是什么样子?”
€€€€苏煜:“上、上面绣的是一只兔子。”
€€€€元黎攥着苏煜衣领的手一僵,倏地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晚上还有一更。
第89章
一时间,很多画面在元黎脑海中闪现。
€€€€他高热昏迷时,那缕混着酸苦药汤一起化入喉间的桂花糖香。
€€€€昨夜在荣寿殿,他无意偏头,看到少年手上那只莫名眼熟的荷包及兔子。
€€€€以及无数午夜梦回,始终如执念般萦绕在梦境深处的那声脆亮的哥哥,亦倏忽之间,以猝不及防的方式与某个少年声音重叠。
€€€€怎么会是那个小东西?
€€€€元黎努力搜索记忆,恍惚中,好像是有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挽着一个扎着细长马尾的小小少年,姗姗来迟的步入了灯火辉煌的大殿之中。
€€€€“臣聂文媛,携幼子云泱来给太后拜寿了,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刚刚来京路上遇见一伙打家劫舍的山贼,惊扰了不少百姓,臣便顺手料理了一下,故而来迟,望陛下、太后恕罪。”
€€€€女子美丽飒爽,不拘小节。
€€€€少年则一身金衫,颈间悬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眼珠如葡晶亮,骨碌碌转着,好奇的打量殿中人与殿中布置。
€€€€而当时的他,心里却只有厌恶与抵触。
€€€€因看到长胜王府的人,他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惨死的兄长,抑郁而亡的母后。
€€€€他与母后阴阳相隔,此生再无相见机会,而对方却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他仰头饮下一杯闷酒,将酒杯重重搁到案上,不顾父皇不悦目光,便起身离席,往太液池边而去。
€€€€走到殿门口时,他似乎听到满殿喧嚣中传来一声天真无邪的“母妃,那个哥哥怎么了?”
€€€€许多早已被他刻意模糊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如失了镇压符咒一般,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将出来。
€€€€心口一阵密密麻麻的涩疼。
€€€€元黎眼眶渐渐发热,松开苏煜,收起剑,大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苏煜惊魂甫定的瘫倒在草地间,兀自颤抖不已。
€€€€€€€€
€€€€云泱刚刚醒来,正乖乖靠坐在床上,由聂文媛喂药。
€€€€聂文媛望着幼子苍白脸庞,懊悔又心痛。早知会出这档子事,那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同意央央进大理寺。
€€€€京城的水太深太混,根本不适合央央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
€€€€这回若不是太子及时赶到,她真不敢相信会发生何事。然而东宫能护央央一时,又岂能保证护央央一辈子。
€€€€就算央央当得了这个太子妃,日后深宫波诡云谲,处处都是阴谋算计,又岂是这孩子能应付的。
€€€€只要一想到幼子在暗无天日的石牢里无助的呆了一夜,聂文媛便心痛如绞,愤怒不能自抑。
€€€€好,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她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以此为由,请求圣上将东宫与长胜王府的这桩婚事解除掉。
€€€€即使皇帝不高兴,她也管不着了。
€€€€云泱提醒:“母妃,药凉了,我自己喝吧。”
€€€€聂文媛恍然回过神,勉强笑道:“对不起,是母妃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