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需要一样东西。”
€€€€军医:“小世子尽管吩咐。”
€€€€云泱用力咬了下舌尖,好维持清醒,面色苍白望着他:“你去我帐中,将我枕下那柄刻着‘疾风’的匕首取来。”
€€€€军医默了下:“臣斗胆问小世子,要此物作何用?兵乃利器,不适合养伤时放在身边。”
€€€€云泱笑了笑,道:“伯伯也是父王母妃身边的老人了,该知道,长胜王府的规矩是什么。今日情况你都看到了,作为长胜王府世子,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殿下为我以身涉险,否则,就算勉强苟活下来,我亦无颜见父王母妃与天下百姓。我不能,让长胜王府的脊梁,断在我这里。殿下情深且执拗,若真到危急关头,我须替他了断。”
€€€€军医一愣。
€€€€望着这短短数月不见,好像突然一下长大的小世子,忽然眼眶一酸。
€€€€道:“臣明白,臣这就去取。”
€€€€北地天寒,刚入酉时,天空便月明星稀,被沉沉暮色覆盖。
€€€€云泱情况越发不好,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全是汗,面色与唇色都苍白的犹如浆纸,无论汤药还是药巾,都已经无法帮他止汗。
€€€€元黎用斗篷将人严严实实裹住,抱进马车里,道:“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拿到解药了,再坚持一下。”
€€€€云泱点头,偎在他怀中,隔着车窗,静静望着垂挂在天边的星子。
€€€€“我小时候,总羡慕兄长们能跟着父王母妃一起上战场,每回听他们讲北境如何广袤美丽,都无比向往,如今,我总算也亲眼见识到了,的确比长胜王府的夜色要美。”
€€€€元黎道:“以后,孤都带你过来看星星,好不好?”
€€€€“好呀。”
€€€€云泱抬头,眨了眨眼睛:“谁说话不算话,谁是小狗。”
€€€€“好。”
€€€€元黎伸出手指,轻轻勾住少年藏在袖中,被热汗黏湿的手指。
€€€€“说好了,谁说话不算话,谁是小狗。”
€€€€褚风按刀走过来,隔着马车禀道:“殿下,呼延廉贞已经装进后头马车里了。”
€€€€“好,出发吧。”
€€€€马车辘辘而行,与戌时准时到达双方约定地点。
€€€€呼延玉衡一身紫色宽袍,施施然站在宽阔的空地上,身后跟着一批朔月骑兵,和那名唤作阿伦的死士。
€€€€“在马车里等孤。”
€€€€元黎轻轻把云泱放到软榻上,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太子殿下,久违呀。”
€€€€呼延玉衡抚弄着指间扳指,笑道。
€€€€元黎负袖走过去,在半丈外站定,道:“你我既为履约而来,咱们也别废话了,人孤给你带来了,解药在何处。”
€€€€后头,褚风亲自带人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呼延廉贞。
€€€€呼延玉衡目光在呼延廉贞身上流连许久,方满意点头:“不错,是真货,太子殿下果然是重诺之人,本座还以为,殿下会弄个假的糊弄本座呢。”
€€€€元黎淡笑:“孤乃一国储君,岂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解药呢?”
€€€€呼延玉衡没立刻开口,而是毫不掩饰的将视线投向对面马车车门:“好物在侧,却连碰都不能碰,殿下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那是孤的事,与你无关。”
€€€€“好,殿下果然性情中人。殿下既然守诺,本座定然也不会失信,不过,殿下可知,本座那小猎物中的是何毒?”
€€€€元黎目中浮起层寒意。
€€€€“拜国师所赐,让孤涨了见识。”
€€€€呼延玉衡挑眉,摊了摊手。
€€€€“殿下既已知道他中的是月朔丹,便应该知道,此毒无实质解药,能解此毒的,只有当日那个纯阳。”
€€€€元黎心中其实早有准备,然而此刻听了此话,仍旧忍不住皱眉,攥了下拳头。
€€€€呼延玉衡宛如观赏猎物一般,饶有兴致观赏着他每一寸表情,满意笑道:“今日这交易,咱们可真是一人换一人了。来人啊,把人带过来吧。”
€€€€阿伦应了声,飞身一跃,从后头树林里抓了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身穿朔月军服的壮汉出来。
€€€€“国师!”
€€€€那人睁着双精光四射的鼠目,嘿嘿笑了声,滚到呼延玉衡面前,跪趴下去。
€€€€元黎双目骤然一缩。
€€€€呼延玉衡面上笑意更浓。
€€€€“当日本座急着替那小家伙纾解,也没顾上仔细选人,恰好我军中这位摔跤能手与那小家伙信香相合,便点了他去。如今,便给殿下领走吧。”
€€€€元黎冷冷一笑。
€€€€“你以为随便找个人出来,孤便会信么?”
€€€€“哦。”呼延玉衡挑眉:“那殿下打算如何?让本座这下属仔细与殿下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么?看时间地点是否对得上?当着这么多北境军将士的面,殿下确定要让本座挑破那层窗户纸么?本座也是为殿下颜面着想呀。”
€€€€“你倒也不必如此激孤。你想要的人还在孤手里,只要孤不满意,咱们的交易便没有进行下去的可能。”
€€€€“那殿下觉得,咱们这交易要如何才能进行下去呢?”
€€€€元黎:“孤再近前几步,将人丢到孤跟前,孤要验验。”
€€€€后头褚风急道:“殿下,太危险,万万不可。”
€€€€“无妨。”
€€€€元黎定定望着呼延玉衡:“只要你们将国师要的东西看好,我想,国师还不至于作出暗箭伤人之事。”
€€€€马车里传来微弱的咳声。
€€€€元黎怔了下,转身,走到车厢边,低声道:“央央。”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云泱声音极虚弱的问。
€€€€元黎沉默。
€€€€云泱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愿意忍受一切屈辱,你我之间,本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只是,你应该问问我意见的。如果这样苟活,我宁愿殉国,你明白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宿命感,沉沉砸在少年心口。
€€€€云泱如被火焚,用力咬了下舌尖,维持最后一点清醒,道:“元黎,其实刚刚在路上,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你说。我自小体弱,一直是我父王母妃的累赘,给他们惹了不少麻烦,反倒于国于家没有尺寸之功,我这条命,不值钱。今日死在这里,能换北境军大捷,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不要说了。”
€€€€元黎声音异常冷静。
€€€€“让孤试最后一次,若今日,连老天爷也不帮孤,孤便与你一起死在这里。”
€€€€“元黎!”
€€€€元黎没再回应,复行到双方交涉处,让褚风带人往后退,他独自负袖往前行了数步,道:“将人送来。”
€€€€“好。殿下果然行事果断,有储君之风。”
€€€€呼延玉衡使了个眼色,正跪伏在他脚下的壮汉慢慢站起,凶光四射的盯着元黎,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四目交汇,元黎忽出手如电,直接扣住那壮汉手腕,并一脚踢在其膝弯处,将其死死锁在地上,用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问:“你既是当日标记他的那个人,孤问你,他的信香是何味道?”
€€€€那壮汉大惊,欲挣脱,怎么对方内力浑厚如海,牢牢将他罩在方寸空间内。
€€€€“我、我为何要告诉你?”
€€€€“孤耐心有限,你最好马上回答。”
€€€€元黎手掌一翻,那壮汉嗷呜惨叫一声,连声道:“好好好,我说就是。”
€€€€“说!”
€€€€“是、是奶……”
€€€€壮汉话没说话,褚风忽惊呼声:“小世子!”
€€€€元黎遽然变色,回头望去,就见云泱裹着斗篷,摇摇晃晃出了马车,手里握着柄匕首,立在晦暗夜色中,仿佛一片随时可能随风飘走的叶子。
€€€€而那匕首森冷尖端,正对着少年颈间。
€€€€“虫子,有虫子!”
€€€€不知谁叫了声,众人纷纷低头望去,接着火光映照,果见无数密密麻麻虫类,正从四面八方往林子中央爬过来。
€€€€呼延玉衡饶有兴致打量着对面少年。
€€€€“小东西,你用自己的血,喂了那两只蠢货?它们的饭量,你不要命了么?”
€€€€小黑小白一左一右趴伏在马车车壁上,体积比平日膨大了数倍,虫腹发出嗷呜怪鸣,显然,那些毒虫,都是它们召集来的。
€€€€云泱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像你屈服。”
€€€€毒虫密密麻麻,犹如蝗虫过境一般,越聚越多,涌向对面朔月骑兵。纵使是骁勇善战的朔月铁骑,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场面,一边挥动武器斩杀群虫,一面后退。
€€€€那壮汉见形势不对,一头猛撞在元黎胸口,趁元黎走神,自元黎掌间逃了出去。良机已失,元黎也顾不上抓人,点足一跃,掠至马车边,道:“央央,把匕首放下。”
€€€€云泱朝他笑了笑。
€€€€道:“我们走吧,好不好?”
€€€€元黎喉头一酸,道:“好。”
€€€€毒虫密密麻麻,瞬间将前方空地包围,呼延玉衡皱眉,挥袖一跃而起,扣动手中银蛇扳指,弹出一道紫雾。
€€€€“有毒!屏息!”
€€€€褚风大叫一声,忙闭目屏息,等再睁眼,呼延廉贞已被呼延玉衡提着衣领夺走。
€€€€“无妨。”
€€€€元黎跳上马车,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泱,吩咐:“给他吧,迅速撤离此地。”
€€€€“是!”
€€€€马车在林间飞速奔驰,元黎将云泱揽在怀中,紧紧握着少年滚烫手指。
€€€€云泱清晰的感觉到体内那股滔天烈火已经快将经脉血液烧干,神识与力气都在一点点抽离身体,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望着元黎,道:“待会儿,你把我放到帐中,就先带兵与大哥汇合去,我……等你捷报。”
€€€€上方沉默良久,没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