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总是要说这种话,你是晴姐姐,就一直好端端在我眼前,如何不在了?”穗儿似是有些恼了。
孟旷望着她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美眸,喉头微哽地道:“我已经做不回孟晴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孟旷。唉……罢了,你私下里爱怎么喊我都行,但是人前,不能喊我晴姐姐。”
“废话,我可没那么傻。”穗儿嗔道。
“我……我也没有厌弃你……”何止没有,简直爱煞了。然而孟旷不能说出口,否则穗儿得怎么看她?现在她与自己亲昵,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惜时亲厚的晴姐姐,她哪里能想得到她的晴姐姐一肚子龌龊,想着要把她掰开了,揉碎了,吃进肚子里。
“是吗,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半信半疑的模样。”穗儿道。
“那是因为你这丫头回来后就没对我说过几句实话!”孟旷急了,音调拔高。话音一落,她又紧张起来,她这样会不会又显得很凶了?吓到她了吗?
却没想到穗儿笑出声来,半是撒娇半是乞求道:“好啦,我知道错啦。但是晴姐姐,你要相信我,我总有一天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我现在不能与你说实话,是因为我想保护你。我在宫中经历的事很复杂,接下来我要去做的事则相当有风险。我原本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告诉你的,因为如果告诉了你,你恐怕就不会让我去了,又或者你又要替我以身犯险,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你答应我好吗?明天我把事情原委和你说了之后,你也不要插手,再也不要因为我去冒险。我曾经间接使得你父兄牺牲了生命,我不想再欠孟家什么了。”
“你明天是不是又准备了谎话来骗我?”孟旷气呼呼地问她。
“我会说七成的实话,但是有些不能说的我还是不会说的。你们知道这七成就足够理解事情的原委了。我保证,这句是绝对的实话。”穗儿道。
孟旷真是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落在郭大友手里,你也跑不了了。”孟旷道。
“所以,我得想办法离开。不过……郭大友且不谈,我更在意你会不会放我离开?”穗儿凑过来问。
这丫头可真是狡猾至极!孟旷恨得牙痒痒,说放她走不合适,说不放她走也不合适,她干脆不回答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事比留在孟家对她来说还要重要?她会如此不顾一切地要走。孟旷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干脆侧过身去,背对着穗儿,不作声了。
穗儿望着她沉默的背影,将视线在她颈背上辗转留连。她的肩背比一般女子要宽厚不少,隐隐含着力量,就是这双肩后背,扛起了现在孟家的一切。她的晴姐姐,同样是女子,却如此刚强坚毅,顶天立地。可她的心绪依然保留着女子的特质,细腻,敏感,易受伤。穗儿多想好好安抚她的心,多想永远留在孟家,就这样陪在她身边不走了。做梦都能梦到她与她过日子的场景,暖阳下的小院里一家人欢声笑语,是她心目中最美好的场景。可是她不能,现在还不能。
对不起,晴姐姐,你暂时放我走,再等等我好吗?等我做完了所有需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回来,我再也不走了。如果到时你还愿意接纳我,我李穗儿就是孟家的人。她缓缓将额头靠了过去,靠在了孟旷的背上,孟旷身子起初微微一僵,半晌没有动弹。过不多久,她身子缓缓松弛了下来,呼吸悠然渐长,竟就这般睡着了。穗儿心口泛着微疼,喉头含饴般甜蜜,闭着眼又往她身上靠了靠,大着胆子用手臂揽住她的腰际,渐渐沉沉睡去。
……
孟暧这一夜没睡好,晨间伴随着投入牖窗的光芒醒来,头晕脑胀。望了一眼漏刻,已然是卯正已过。她心道自己真是起晚了,忙急急忙忙着衣起身,就着边上盆架里的冰水迅速洗漱,然后推开了屋门。
昨晚上小穗姐做了吃食送去了姐姐屋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会子姐姐该起来了罢,往日里这个时辰她都该出门了。孟暧先去了厨房,却发现里面却没有任何烟火气,灶膛里的火早就灭了,一点热度也无。孟暧吃了一惊,难道姐姐还没起来?她若是起来定要烧水做饭的呀。顾不得那么多,孟暧先将火烧起来煮上水,然后匆匆忙忙去了西厢房。她试着敲了敲门,喊了声:“姐姐?小穗姐?起了吗?”
里面没有反应。
孟暧推门而入,绕过门旁的桌案,打眼往里面的罗汉床一望,登时惊了一跳。姐姐和小穗姐俩人正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而且这两人……这姿态……眼前的景象让孟暧惊得愣在了原地。
姐姐睡在里侧,面朝外侧卧着,展开了左臂。穗儿就枕在她左臂上,面向姐姐,背对外侧。姐姐的右臂揽着穗儿的腰背,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入怀中,被子只盖在两人腹部。两人双目紧闭、呼吸幽幽,睡得正香。
这什么情况?!孟暧怀疑自己的眼睛,她好像看到了一对晨间赖床的小夫妻。这两人难道不是昨儿傍晚还打了一架吗?
事情超出了孟暧的理解范围,她决定暂时先将这诡异景象发生的原因抛诸脑后,忙走过去拍了拍孟旷道:
“姐!卯正了你还不起来?”
孟旷顿时惊醒,一瞬陷入懵怔,眼前的景象让她自己也惊呆了。穗儿随即也跟着迷迷糊糊醒了,这会子极不情愿起来,一劲儿地往孟旷怀里钻。孟旷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瞬透红,神色泛起无限的尴尬,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脸面见妹妹了,眸光闪烁不敢直视孟暧。她忙轻轻挣开了穗儿缠着她的手臂,用右手托起她的头,抽出自己酸麻无知觉的左臂,让她重新枕上圆枕。然后她一个飞跃就从穗儿身上越过,下了床。
彼时孟暧已经把她的制服和装备都提了过来,她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束发,佩戴装备。睡眼惺忪的穗儿依旧卧在床上,侧过身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穿戴。瞧她在中衣外套上一层贴身的稍有硬度的软甲,然后再把制服一层一层穿上,扎紧武装革带,顿时女性的身体曲线被遮掩,变成了典型的男性的身材。边上孟暧拍了拍她,让她坐下,开始手法利落地给她挽起发髻,佩戴网巾和锦衣卫冠帽。孟旷自己则用铁束袖将双袖束起,顺便用青盐擦牙漱口。
“好了,去洗脸。”孟暧给她整好冠帽,揪了揪她耳垂,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小动作从前孟旷给孟暧梳头时经常会做,是逗孟暧玩儿的。现在孟暧为孟旷束发,也做这个动作。孟旷心里一暖,知晓妹妹这是消气了。
孟旷立刻走去盆架,用冷水快速洗了把脸,抹上孟暧特质的润肤膏。便从刀架上取下了皮革鞘包着的€€刀,斜背在身上,道一句:
“我走了,朝食外面路上买着吃,我争取下午早些回来。今晚多备些菜,我请清虚、表哥几个留家里吃酒。”
“嗯,我省得了。”孟暧点头。
孟旷站在书房门口,最后望了一眼罗汉床上的穗儿,忽而唇角弯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抬手扣上面具,消失在了门口。
孟暧回头,见穗儿痴痴地望着门口,眸光微动,忽而问了句:
“她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好看极了……”穗儿笑道。
“小穗姐……你和我姐姐该不会是……”孟暧欲言又止。
“小暧,你灶上是不是烧了东西?我好像闻到焦味了。”穗儿忽然道。
“啊!糟糕了!”孟暧急急忙忙冲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孟暧:我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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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孟旷迟到了, 这是她入锦衣卫至今的头一回。尽管她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户部,但约定的辰时仍然已过。周进同独自一人留在外面等孟旷,郭大友已经先进去了开始继续查账了。周进同见孟旷大老远一路狂奔而来,心道今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百户居然迟到了。
“百户?您可来了,郭头等得不耐烦,先进去了。”
孟旷跑到他跟前站定,喘了片刻, 点了点头。周进同也没问她为什么迟到,因为他知道对孟旷这种常年不开口说一个字的人, 问了也是白问。只是今儿总感觉百户这面貌有些与往日不大一样的地方, 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
话不多说,二人这便脚步匆匆进了户部, 直奔账房而去。
三月初二,户部查账第二日, 范围基本已缩小在山东清吏司的账上。昨日查出了大量对不上数字的赋税欠账, 每个省都有, 其中江南地区的欠账基本都被皇室宗亲拿去了,想追也追不回来。但唯独山东清吏司这里出现了赋税之上的较大浮动, 流向却并不指向皇室, 这引起了郭大友的注意。
孟旷踏入账房时,表哥赵子央正在和郭大友解释某本账簿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