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唐突了,今日能得见孟十三一面,实乃幸事。十三爷是不是要出门公干?那在下就不打搅了,这便告辞。”詹宇瞧上去倒是没有被十三太保的威名吓住,神色自若,还流露出几分对孟旷的好奇。
孟旷做了个请送的手势,便目送詹宇带队离去。等人走远,她低声询问妹妹:
“这人每天都来?”
“是啊,礼数是很周全,可总有些婆婆妈妈的感觉,每天都来也挺烦人的。”孟暧显得有些无奈。
“能应付且应付罢,但要注意莫要随意让他入屋,家中毕竟不便。”孟旷叮嘱道。
“我省得,我就是客气一下,这个人还是挺上道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要来敲门。”孟暧道。
“怕不是对你起了心思。孟大夫,你也是大姑娘了,长得又如此标志,有年轻男子追求不是很正常吗?”孟旷打趣妹妹道。
“呸,就听你瞎说。”孟暧红着脸啐道。
“得了,我得空查一查这个詹宇,若是会惹麻烦,我会处理,你就不必忧心了。今儿在家里照看好她,我回来后再计划一下该如何帮她。”
“你不会……”孟暧吓了一跳,她以为姐姐要把詹宇给处理掉。
“唉,想到哪里去了,不会的。好了,我走了,晚膳前会回来。”孟旷摆了摆手,便出了家门,沿着家巷往外街上走。却不曾想刚出了巷口,就一眼望见郭大友站在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向她招了招手。
孟旷暗暗心惊,心道郭大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一直在监视家中?她迈开步子快步来到郭大友身侧,便听他低声道:
“十三,你们家有不少人在暗中盯梢啊。”
“!?”孟旷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就见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油茶的摊档,有个裹着幞头,穿了一身灰布衣衫的男子坐在那里吃油茶。
孟旷表示不解,因为她看不出那男子有什么特别,郭大友解释道:“刚刚就在那里,坐着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三四十岁年纪,他身上那身衣服是盔甲下的罩衫,还裹着戴盔帽专用的头巾,一看就是兵马司的,估摸着应当是中城兵马司,其他兵马司就跑得太远了。这人坐在那儿吃油茶,吃了好久,一直盯着你家,后来见你出来,和那个年轻的兵马司指挥打招呼,他就立刻离去了,鬼鬼祟祟的,形迹十分可疑。”
孟旷的第一反应就是曹光,由于清虚和妹妹都向她着重提醒过曹光此人不怀好意,觊觎穗儿。所以她心中对此人一直紧着弦,此刻她更是把此人上升至威胁的程度了。
“还有那儿……”郭大友又指了指另一头远处街边一连串买卖小摊中的空档处,道,“方才那里有个卖鱼的老翁,看上去不对劲啊。白胡须像是粘上去的,斗笠一直压得很低遮着脸。鱼看着都不新鲜,对边上买鱼的人爱搭不理,视线一直盯着你家。你一出来,他就走了。”
孟旷蹙眉,心道莫非是方铭的人,接到穗儿的消息后,来这里寻找穗儿的?
郭大友笑了笑,拍了拍孟旷的肩膀,道:“看来,有必要调整一下咱们的调查方向了。既然你们家附近有这么多盯梢的,这可真是他们主动拆了线头递给我们,顺着这些人,总能找到那宫女李惠儿的根源。”
孟旷心中发紧,她就知道郭大友把穗儿一直留在她家的目的绝不单纯,眼下看来,他就是为了等待穗儿背后的人寻到孟旷家。穗儿在她家三天了,郭大友果然不费功夫地等到了盯梢的人。
孟旷打着手势询问:今天我们不去兵部了吗?
郭大友笑答:“兵部不急,我昨夜在添香馆盯梢郑国泰,碰巧遇上了兵部尚书石星,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兵部的情况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总之不着急。今儿午前,咱们要入宫,圣上召见。这次是点名要见我,同时也点了你。之后,我想留在宫里查一查那宫女李惠儿的事,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地查。如果之后还有时间,咱们去一趟添香馆,我有些事儿要问一问那里的姑娘。”
添香馆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京城中有不少妓巷粉区,勾栏胡同、本司(教坊司)胡同、演乐胡同、粉子胡同、东院西院等等。勾栏胡同在东四牌楼附近,与南新仓不远,而添香馆就在勾栏胡同中最好的位置,传闻其背后大东家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潞王。潞王虽然已于万历十七年离京就藩,但其依然在京中留有不少产业。秦楼楚馆历来为文人墨客聚会之地,更是有不少朝中官员出入此处,各类机密消息都在此处隐秘流传,乃是锦衣卫经常会去探听情报的去处。
孟旷心头愈发紧张,今日就要入宫查穗儿的事,孟旷实在担心穗儿很快就要暴露了。穗儿偷偷出宫这些日子,宫中似乎没有任何动静,皇帝也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孟旷不知道如果郭大友知晓穗儿是皇帝看中的人,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将穗儿重新抓回宫中交给皇帝?以他对皇帝的忠心,这可能性非常大。即便他不交还给皇帝,以他心思之深沉,必然也要利用穗儿做一些打算,怎么想,这都绝不是好事。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郭大友查明穗儿在宫中的经历,同时还不能暴露她自己。
孟旷又打着手势询问周进同去了哪里,郭大友咧嘴一笑,道:
“我让他去跟着那个卖鱼老翁了,过不多久他会与我们在本司汇合。你且与我来,我们先去本司,骆指挥使找我们有事。”
说着郭大友领着孟旷穿过相邻的一条街,刚拐到街角,就瞧见一辆朴素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等着他们。孟旷有些讶异,往日里锦衣卫是不会坐着马车办案的,在这京中要么徒步,要么骑马。
这马车中莫非有什么紧要的人物?
可是等她上了马车,车中却空无一人,整架马车上只有车辕前坐着一位车夫,他戴着宽边毡布帽,一身粗布竖褐打扮,瞧上去平平无奇,但却给了孟旷一种非常奇特的观感,此人明明就在眼前,却一不小心就将他忽略了。
二人上车后,车夫挥鞭,车子开始往北镇抚司驶去。郭大友坐在孟旷对面,打量了孟旷一会儿,道:
“十三,你应当尚未见过我北司巡堪的罗千户罢。”
孟旷点头,她虽然是巡堪所的锦衣卫,入所两年了,却从未见过他们的直属上司罗洵。北镇抚司巡堪所千户罗洵,诨号“神目”罗五,十三太保中行五。罗洵神出鬼没,从不在巡堪所内现身,据说长期在外替皇帝办事,直接对皇帝负责,就连指挥使骆思恭也管不了他。
郭大友告诉过她,罗洵是他真正结拜的大哥,并非只是十三太保名义上排行的大哥。此人刺探、暗杀的功夫已臻化境,化装潜伏可谓百无破绽,乃是真正的千机百变,是锦衣卫中最为强悍的特务。他是一个丢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人,尽管有着一身奇绝的功夫,却将周身的气息全部内敛,犹如空气一般,仿佛不存在却又无所不在。“神目”说的是这个人最强的能力€€€€视力。他的视力奇佳,可堪一双鹰眼,百步之外可辨蚊虫,身处暗夜无光的森林之中亦可快步奔行如履平地。更有一手暗器绝技,杀人于无形。他一身的绝技可以说是孟旷全方位的加强,孟旷想要追上他的本事,还需要十几年的锻炼。
郭大友笑着指了指外面赶车的车夫,道;
“来见一见罗千户,大哥,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这两年新跟着我做事的后进€€€€孟旷孟十三。”
那车夫微微偏过头来,眼角余光望向孟旷,笑道:“这小子不错啊,上车时注意我了。”
孟旷真是霎时被震撼到了,忙单膝跪于车板上,拱手而拜。
“哈哈哈哈,这小子不错,老八你好好带,将来是把好手。我巡堪最缺的就是他这种人才。”“车夫”罗洵呵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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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三月初三, 卯正一刻。孟旷与郭大友乘坐着由罗洵驾驶的马车,正在前往北镇抚司衙署的路上。
“十三,你恐怕还不知道咱们今日为何要被召见罢。其实今日被召见的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大哥。”郭大友道,“我先与你提一下,当然这都是我与大哥的猜测。”
他顿了顿,见孟旷全神贯注地凝神听着,便继续道:
“昨夜宫中发生了一件事,陛下不知怎么回事, 昨夜在恭妃娘娘的咸福宫中发了雷霆大怒,将恭妃娘娘直接关入了冷宫, 所有咸福宫的宫人全部被内官监抓捕查办, 皇长子也被重新送到了北五所。但是宫中人云亦云,不知道陛下发怒的原因, 只听闻是恭妃娘娘背着陛下偷偷与外界联系。加之,一位与大哥关系素来非常好的老内侍透露, 宫中好像有个被陛下看中的宫人失踪了,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发动宫中人暗暗寻找她, 但是要求消息要严格保密,不得外泄。所以我与大哥几乎可以确认, 那宫女李惠儿应当就是失踪的宫人, 确实是恭妃送她出去的,而陛下已然查明了这个事实。今日陛下召见我等,应当是想要我们寻找到李惠儿, 将她带回宫中。”
孟旷的心随着郭大友的讲述渐渐沉入谷底,面上血色也不受控地褪去。眼下这个情况,可以说是最坏的状况了。在她尚未来得及把穗儿送出去的情况下,郭大友就已然知晓了穗儿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最糟糕的是,如果只是一个郭大友尚且还能对付,此事却已然被罗洵知晓,孟旷想要对付罗洵,还早了十年。她已经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特殊手段隐瞒这个消息了。而皇帝也很及时地找到了锦衣卫,要寻回穗儿。这样一来,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主动权,穗儿的去留已然完全捏在了罗洵和郭大友的手中。
“十三……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郭大友注意到孟旷神色的变化,孟旷摇了摇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表示自己突然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