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不说话,她的心这会儿已经化成了水,想要将穗儿团团包裹住,浸润她的每一寸魂灵。
“对不起啊十三哥,昨夜你定是生我的气了罢。”穗儿的手不自禁揪住了孟旷腰间的衣物。
“道什么歉,你又没错。我就是那会儿有些赌气,但是这气生得也没甚意义,不一会儿也就消了。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这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孟旷下颌摩挲着穗儿的额头,亲昵地说道。
穗儿不禁笑了,她想起二人重逢伊始,因着兵马司曹光的事,孟旷还莫名其妙吃过一次大醋,对她又拖又拽又扛的,把她吓坏了。这人确实是脾气不好,如今已是温柔多了,昨夜也是一句重话没说,也没有摆脸色给她看,只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还怪可爱的。
如此想来,昨夜自己一个人伤神揪心的,想了她一整夜,真是吃亏了。她不禁抬起头来,捧住孟旷双颊,然后踮起脚吻上她的唇,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孟旷吃痛,心下却打翻了蜜罐般甜美,不禁将穗儿锁怀扣枕,加深了这个吻。连日的被迫疏离和昨日的赌气酸怒,促成了今日敞开心扉后这西天月色下的情深一吻,穗儿觉得孟旷周身迸发出的爱意如炙热的火焰般将她包裹,她几乎要溺毙在她的怀抱和亲吻之中。
良久,唇分,这对有情人心上的缺口,已然再度被填满,她们凝视对方的瞳眸,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穗儿伏在她怀中,轻声问道。
“嗯?突然问这个做甚么?”孟旷道,“先不谈这个,你与我来,我们到外头走走,这里有眼线,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
二人从前门出了客栈,路过前厅时空无一人,掌柜的也不在,只有一个伙计靠在柜台后打瞌睡。孟旷没戴面具,寻了一条黑色的布巾包裹住自己的下半张面孔,免得面具太过扎眼,惹人注目。这家客栈距离临清的运河码头并不远,穿过一条街便到了运河边。二人沿着运河边漫步,孟旷牵着穗儿的手,穗儿依靠在她身侧,亦步亦趋。虽然是未明时分,码头之上的船工都已然在上货,准备起航了。孟旷悄声对穗儿说起了昨夜与白玉吟交谈的内容,穗儿听后显出前所未有的喜悦,道:
“看来我得寻机会与她私下里谈谈,我得瞧一瞧她身上的刺青,也许她能告诉我破解万兽百卉图的思路到底正确与否。”
“可是……眼下实在寻不到这个机会啊,那客栈里有眼线,你与白玉吟就算单独在屋中相处,也是实难保证不会被人窃听窥探,而且郭大友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这风险太大了。”
穗儿默了片刻,道:“十三哥,我觉得光是让你与她做戏还是不够,娥皇女英真的只是传说,现实中哪里有两女侍一夫可以毫无矛盾的?我与白玉吟,也得表现出不睦,那才自然。”
“这……还需仔细考虑考虑,我认为是否要假意闹矛盾,得视情况而定。”孟旷踌躇道,“何况咱们这是在出任务的途中,你们要是闹起矛盾,老郭有可能会认为你们干扰到任务的执行,他应当会采取一些意想不到的行动。而且……”
“并不是要闹什么大矛盾,只是私下里拌几句嘴,彼此表现出对对方的不满,如此就够了。目的本也只是打消郭大友的疑虑,点到为止。”穗儿打断她道。
孟旷沉默了一会儿,眸光望着码头,转开了话题道:“穗儿,我想你也明白,郭大友还没有与我们说出全部的实话。他与罗洵一定有更长远更深层的目的,才会允许你和白玉吟加入我们这一次的任务,并一直带着你们走。我一直认为他其实就是盯着万兽百卉图的所谓宝藏,他就是要这个东西。他到底知道多少秘密,他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或许他很清楚白玉吟父亲的事,他与白玉吟早年间就已经相识了,我总觉得他与白玉吟并非只是互相帮助的朋友关系这么简单。京城那夜,他领我们去白玉吟的私宅,应当有着更隐晦的目的。他可能早就知晓你与张居正的关系,也知晓张居正与白玉吟的父亲白先石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穗儿听她这么说,不禁心中发寒,道:“那么,白玉吟是不是也在欺骗我们?她当真是对你二哥一往情深吗?还是说她从头至尾都是郭大友用以分化我们,试探我们的工具?”
孟旷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一直是有顾虑的。但我判断,白玉吟对我二哥的感情是真实的,郭大友也并不知晓我二哥的存在。郭大友一直在利用白玉吟分化、试探我们应当是确实的事,但白玉吟只是假意配合他,实际上私下里已入我们的阵营,一直在暗中引导和帮助我们。白玉吟有顾忌,她忌惮郭大友,也不敢与我们完全说实话,她对她与郭大友的关系始终有所隐瞒。所以穗儿,二女侍一夫本就是郭大友的安排,不论咱们私底下闹什么矛盾,他都乐见其成。咱们是否要制造这个争宠矛盾的假象,得视情况而定。
穗儿思索道:“制造矛盾假象,就意味着我们要将计就计,让郭大友以为分化成功,但同时也坐实了我对你感情的真实性。若不制造矛盾假象,就代表着我愿意忍气吞声,为了感情做一些牺牲,分化则不成功。又或者意味着我与你的感情为虚,白玉吟的介入并不会引起争风吃醋。这……实在是复杂了,恐怕郭大友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搞明白咱们三人之间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郭大友谁也不相信,包括白玉吟,否则他也不会做这种暗中试探之事了。”孟旷道,说这句话时,她突然瞧见远处的码头之上,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于栈桥之上行过,准备登船。其中一人正是客栈掌柜,另一人十分肥胖,但却已然换下华贵的衣物,换上了粗布衣衫,手臂还吊着,一脸苦相。
她指着那两个人,对穗儿道:“你瞧那两个人,那是掌柜的,还有昨天在厨房里袭击白玉吟,被我打折了胳膊的那个人。”
穗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缓缓眯起了眼。
她们目睹掌柜的送那肥胖男子上了船,那男子乘着今晨第一艘船从临清出发离去。掌柜的等那船只起航行远,随即行色匆匆地返回,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穗儿道。
孟旷立刻牵住穗儿的手,道:“走,咱们回去。白玉吟和暧儿还在客栈里,就吕景石一人守着她们,我们不能离开太久。”
等孟旷与穗儿赶回客栈时,掌柜的似乎尚未返回,她们回了屋,就见白玉吟、孟暧、吕景石和韩佳儿四人已经全部起身了,正聚在吕韩夫妻俩的屋子里,围在八仙桌旁不知在看着什么。
“客栈里的人可有来过?”穗儿一进屋就问道。
众人摇头。
“你们在看什么?”穗儿奇怪问。
吕景石让开一个缺口,让穗儿和孟旷靠近,桌上摆放着一本《黄帝内经》,孟暧正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吕景石解释道:
“我与佳儿昨日午后在临清城里闲逛了一圈,采购了一些东西。这本书不知何时被塞到了佳儿的篓子里,方才佳儿翻东西时突然发现的。”
“《黄帝内经》?怎么会有人把医书塞在佳儿的篓子里?”穗儿觉得十分费解。
孟暧翻到了某一页,突然一顿,孟旷也注意到了这一页上的内容,立时与妹妹异口同声道:
“这是罗道长的书!”
穗儿仔细一看,那一页是《素问€€玉机真藏论》关于喘病之描述,空白处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手记。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求评论。下一次更新在2月24日,下周一。
李长吉,就是“诗鬼”李贺,字长吉。诗风以空灵、诡异见长,想象奇谲,辞采诡丽,变幻缤纷,多用衰老和死亡意象,故有“诗鬼”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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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孟晴与孟暧姊妹俩对罗道长的字迹十分熟悉, 而孟家因着母亲赵氏的遗传,二哥孟旷与小妹孟暧都患有喘病,赵氏更是因为喘病发作而不治身亡。罗道长从接手赵氏,为她看病以来,就一直在致力于治愈喘病。他有很多医书,这些医书的特点就是但凡关于喘病的部分,都被罗道长标注出来,且在空白处有着他的思考和手记。这本《黄帝内经》特征如此明显,姊妹俩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主人。
“罗道长居然这么巧在临清城中?”穗儿吃了一惊。
“不……这不是巧合, 他应当是从咱们离京时就跟着咱们了。京城封城时他就在城外进不来,咱们出城后, 他一直在寻找时机联系我们。”孟旷反应极快, 她猛然想起那夜河面上闪烁的神秘渔火,这会儿她才终于回过味来, 那应当是罗道长在给她发信号。是戚继光反切码,这本《黄帝内经》是密码本。罗道长与父亲孟裔是挚交, 而父亲很熟悉反切码, 孟旷记得自己第一次接触到军事密码不是在锦衣卫中, 而是在家中和父亲、大哥、二哥做游戏时。罗道长应当也是从父亲那里习得了反切码的应用方法,那么父亲传递密码的习惯是……她开始努力搜索记忆。
三长, 两短, 三长……孟旷立刻翻看这本《黄帝内经》,每一页她都仔细翻看了一遍,果然找出了罗道长用朱砂标画的首声字二十个, 末韵字三十六个。她抽出自己的速记本,立刻将这些字飞速记下。她思索了一下,按照父亲的编码习惯,最开始的三次长亮应当是指金陵雅言八音中的第三声音调€€€€阳去,两次短亮代表首声字,最后的三次长亮代表末韵字,如此切韵拼接之后,得出了一个字:“孟。”
“是了,这个传讯果真是单独传给我的。”孟旷长舒一口气道。
“只有一个字……这讯息实在是有些太简略了。”穗儿道。
“最开始传讯只是打招呼,不可能在尚未确定我是否能接收到消息的情况下,就立刻传递重要消息。只传达一个‘孟’字,就很明确了,传讯人就是在告诉我,他们是自家人。”孟旷道。
“是不是二哥和罗道长在一起?”孟暧颤声问姐姐,白玉吟也立刻投来了炙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