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默然听着马车外的老百姓议论,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城门下的盘查人员,猛然间她发现那个童捕头也在其中,他正警惕地东张西望,仿佛正在搜寻人群中郭大友等人的下落。孟旷冷笑了一声,这个家伙叛变得可真够彻底的,唯恐他们不落网,将来还会对他报复,居然还敢来城门口盘查。潞王也知道这家伙对郭大友最熟悉,真是“知人善任”。
“情况不大妙,那童捕头在城门下,咱们若是硬要走神策门,恐怕会被认出来。”孟旷放下车帘道。
“这可怎么是好……”韩佳儿焦虑道,白玉吟和穗儿皆蹙着眉没有搭话。
前方郭大友、信阳郡主等人乘坐的马车上,车夫老李跳下车辕,向孟旷等人的车驾走来。孟旷趁着他还没走近,飞快地低声对外面驾车的吕景石道了句:“应当是郭大友和郡主要来商量绕道的事,你应承一下。”
吕景石点了点头。果不其然,老李一走近就道:“神策门是走不通了,必然要被发现,咱们得绕道,郡主和郭千户让我来问问你们,看往哪儿走合适?”
吕景石道:“李把式,你对这南京城熟,你看往哪儿走合适?”
“走哪儿都一样,反正这神策门不能走。要不咱们就近往太平门去?”老李道。
“等一下,咱们先别急着走别处。”此时一直沉默的白玉吟突然道,“再等等,许是会有变数。”
“怎么回事?”韩佳儿问,孟旷和穗儿的目光也投向了白玉吟。白玉吟忽然一指远方的神策门城楼,道:
“你们瞧那城楼上的人,知道那人是谁吗?”
众人顺着她的指示往城门之上的箭楼望去,果见有个白胖无须、一身锦缎华服的男子立在城头上,正透过女墙的缝隙往城门下进出的人流仔细探看。
“是唐福安,我在京中见过他一次,一辈子也不会忘。”白玉吟沉声说道,语调中已起了恨意。
唐福安?他怎么会出现在神策门之上?孟旷心中一凛。
穗儿此时却问道:“白姐姐所谓变数是指什么?”
白玉吟没出声回答这个问题,却指了指孟旷,比了两根手指。孟旷和穗儿当即反应过来,她是指自家二哥孟子修。难道说二哥会做什么来引开神策门盘查官兵的注意力吗?
她随即又出声,细细解释道:“唐福安会出现在神策门这里,代表着潞王很有可能也在神策门这里,这两个人素来形影不离,如今更是狼狈为奸。潞王和唐福安此时出现在神策门,代表他们确信咱们会从神策门出,坐镇于此处,就是要坐看咱们落入他们的天罗地网之中,如此方能心安。连续两次的抓捕失败,已经让潞王和唐福安坐不住了。而如果此时别处起了骚乱,有疑似我们的人出现,你猜他们会作何反应?”
“立刻转移。”穗儿回答道。
“没错,他们已是惊弓之鸟,会生怕咱们第三次逃脱,立刻调兵遣将,派出大量的人前往出事地点捉拿。而神策门到时候才是最空虚的出口,咱们无需离去,只需等待时机。”白玉吟道。
韩佳儿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又是否会识破这是声东击西的计谋?”
孟旷摇了摇头,穗儿替她解释道:“哪怕他们会怀疑这是声东击西,他们也不能彻底排除咱们从其他地方出城的可能性,这个局面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你想想,面对这样一个排查严密的神策门,只要是头脑正常的人都会避开这里选择其他通道出城,因此会在其他地方发现我们,是可能性极大的事。”
“这……”韩佳儿感觉这个理由不足够令人信服,白玉吟继续解释道:
“也就是说,将绝大部分抓捕力量集中在神策门,实则是潞王与唐福安抓捕策略中最大的漏洞。他们迫使他们自己陷入了顾此失彼的状态之中,而咱们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漏洞完成出城的计划。而且有一点不能忽视,城楼之上应当有人监视着底下的人流,如果有车驾此时在人流之中突然调头离去,势必会引起城楼之上监视者的注意。”
韩佳儿仔细想了想,随即似乎想明白了,道:“没想到堂堂的亲王和大内监,策略上却如此不明智。”
白玉吟道:“是啊,不过这不仅仅是失策,碰上端午,也是潞王和唐福安的运气太差了。他人手不足,也不可能控制住整个南京城,顾此失彼是必然的结果,我们总能钻他的空子出城。其实他不该用封堵这种笨办法,若是他能设下巧妙的陷阱引我们上钩,也就能用少量的人手实施抓捕了。”
外面的车夫老李听车里面絮絮叨叨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定论,不由又问了一遍:
“几位商量得如何?到底该怎么办?”
白玉吟道:“请你转告郭千户和郡主,咱们先按兵不动,也许会有变数,届时我们可以趁乱从神策门出。”
车夫挠了挠头,不明白什么是变数,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转告给前车中的人。郭大友、郡主似乎都与他们想到了一块儿去,他们的马车没有擅动或掉头,依旧老老实实随着人流一点点往城门口挪去。
眼瞅着马车即将进入无法回头的封锁人阵之中,再无后悔药可服,郭大友仍然果断做出了抉择,他们没有回头,彻底进入了封锁人阵之中。如此,孟旷这驾车也不会回头了,因为孟暧还在郭大友的车上,孟旷等人是绝不会抛下孟暧分头行动的。
城门越来越近了,透过车帘缝隙,孟旷能看到童捕头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他们的车驾之上。孟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再无变数发生,他们就当真要硬着头皮应对城门检查了。
念头刚落,异变陡生。孟旷忽闻一声惨呼,紧接着车驾四周响起无数百姓的惊呼喧哗声,骤然间“砰”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高处坠落,砸到了城门底下,恰好就落在前方郡主车驾的边上,惊了郡主车驾的马,马儿不安地嘶鸣,车夫老李忙呼呵着安抚马儿。
白玉吟、穗儿和韩佳儿受了惊,不禁面色发白,穗儿紧紧抓住了孟旷的衣袖。孟旷微微撩开车帘,透过缝隙望出去,便见一个身着城防军军服的将官模样的人瘫倒在城门下,七窍流血,已经摔得没了生息。
她又连忙抬头向城楼上望去,突然瞧见城楼之上除了方才见到的唐福安,还多了一个一声锦绣华服,头戴金冠,体型肥胖、胡须稀疏的年轻男子。孟旷一眼认出,此人便是潞王。此时潞王与唐福安陷入极大的惊恐之中,面上半点定色也无,城楼之上有官军在呼喊:
“王爷!有刺客!快随我等下城楼!”
门楼之上一片混乱,孟旷再次观察那具从高处摔坠的尸体,发现他是后颈中了一箭,那应当是一支弩/箭,形制她看上去异常熟悉,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应当是面对着城门内侧方向时,突然被人从背后偷袭,击中后脑,然后被一脚踢下了城楼。也就是说,偷袭者应当就在城楼之上。而能够上城楼的只有城防军的官兵,这刺客到底是谁?竟然伪装成了城防军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刺潞王和唐福安身边的人,却并不动潞王和唐福安,只是将他们惊走。他难道可以在城楼上那么多城防军和潞王护卫的包围之中全身而退吗?
这不是二哥的作风……但这简直就像是在为他们创造逃脱的机会!
刚念及此,忽闻外面人群中有人大呼:
“悍匪杀人了!大家快跑啊!往城外跑!”
本来就受惊的老百姓们被这一嗓子吓得更是六神无主,在一片惊叫声中,大量人开始惊惶地冲击神策门城门。原本还有极大威权的神策门盘查官军队伍,顿时被人潮一瞬冲散,淹没在人群推挤冲撞之中。
人潮之中,孟旷等人的两驾马车也当机立断催动起来,向城门外冲去。慌乱之中,那童捕头更是顾不得甚么搜捕了,仓惶地随着人流往城外跑,却转眼间被郡主的车驾赶上。车窗之中突然伸出一只粗壮的臂膀,一把抓住童捕头的后背衣物,直接将他提拽得两脚离地,拖曳在马车侧边。童捕头仓惶惊叫,两手乱抓,双足拼了命地蹬踹。却还是被这只粗壮有力的臂膀直接提拽着,上半截身子全部被拉扯进了车厢,下半截身子还挂在车厢外,紧接着只见他身子突兀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被车厢内的人如丢破麻袋一般丢出,整个人栽下马车,手臂还被车轮碾了过去。孟旷短促一瞥,捕捉到倒地的他面色铁青,双目圆睁,已被拧断了脖子。
他的尸体就这样倒伏在城门口,被无数人践踏而过。孟旷等人的车驾也很快冲出了神策门门洞,终于离开了内城,进入了外城的范围之中。
郭大友隔着车窗结果了童捕头,这位童捕头的叛变就这样迅速迎来了彻彻底底的报复。这一幕恐怕让前面车厢中的郡主、孟暧和班如华受惊了,郭大友当着她们的面杀人,这种近在咫尺的冲击力孟旷可以想象。
孟旷回望神策门,突然见到墙头之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望着她们的车驾。这人穿了一身城防军的军服,面貌丑陋狰狞,一道巨大的刀疤贯穿眼部直抵下颌。她脑内惊雷闪过,不由脱口而出:
“黎老三!”
作者有话要说:老郭可是个不亚于孟旷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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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