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张允修已经失踪了快十年了,多少人苦苦找他都找不到。我等这个机会也等了不知多久了,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可放过。这个险,必须要冒。”穗儿毫无犹豫。
“那个跟踪他的假冒书生,到底是谁?”郡主拧着一双秀眉,感到十分困惑。
“有可能是锦衣卫,我和孟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多少对锦衣卫身上的某些说不清的特质有分辨能力,我猜测他可能是锦衣卫,但到底是北司还是南衙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推测,他有可能是南衙的人,因为他很有可能和汪道明有关。汪道明宣称掌握了张允修的下落,而张允修的下落应当不会有其他势力知晓,兴许就是这个人一直跟着张允修,并向汪道明传递消息。”
“有道理。”郡主点头,然后她十分果断地选择了支持穗儿,“既如此,咱们尽快做好准备,随时预备跟上去。”
穗儿和郡主的运气不是很好,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隔壁屋里的张允修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而楼下那个借宿的假冒书生早就离开了这间食店,穗儿估摸着他肯定是埋伏在了附近,等张允修离去后,他便会继续远远地缀在后面。而穗儿和郡主必须把握好跟踪上去的时机,急躁了很容易会被发现,但若是等得太长,又会把人给跟丢了。
她俩收拾好行李,捡了客栈靠外面大路的牖窗边坐下,点了朝食来吃。这里视野最好,一边吃着,穗儿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穗儿包了头发戴了幂篱遮挡面容,从楼上下来的张允修果真不曾认出她来。
九年不见,昔年俊俏的白面书生张允修已经蓄了黑长的胡须,皮肤也晒得黝黑,看上去瘦削但精干,模样发生大变。但他藏在眉梢间的那颗小黑痣不曾变,脸型和耳廓也都不曾变,这些特征让暗中观察他的穗儿再度确信此人就是张允修。他戴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着毫无特色的百姓布衣,双腿打着绑腿,踩着草鞋,背着个绑着油伞的大包袱,手里还拄着根木手杖,看上去平平无奇,丢在人海里几乎完全不会被认出来。他已经在楼上用了店家送上去的饭食,下来后又从店家这里拿了一包干粮收在包中,打了一大壶清水,他便去外面的马厩,牵出来一头驴,然后骑上驴出发了。
穗儿和朱青佩的注意力顿时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上,直到他消失在了食店外道路的尽头,郡主起身走出了食店,装着要去外面的马厩看看他们骑过来的三匹马,实则从后方绕到大路另一侧,仔细观察。果不其然,她看到食店边那片丛林里冒出来一个身影,那人迈开大步向着方才张允修消失的方向跟去。
朱青佩急忙跑回了食店,向穗儿招手。穗儿当即起身,走到食店柜台,将住店钱和饭钱拍在柜台上,并将一封折叠好的,用蜡封起来的信纸丢给食店老板,让他交给回来的孟旷等人。随即她和朱青佩立即出了食店,朱青佩从马厩中牵出属于她的那匹马,带着穗儿上马共乘,向着张允修离去的方向追去。
……
九龙湾之中,火光滔天。燃烧的大海船没能驶出海湾,就被弃置。叛变的一部分倭寇,登上两艘海船,驾船出逃。其余人等彼此厮杀,转瞬间便是非死即伤,六百人几乎全部失去了战斗能力,还有不少人往海湾外面逃去。
但很多人跑到一半,却立刻被闻讯赶来的官军堵在了半路上,直接被拿下。此前邱白就向平湖县衙和嘉兴府报告过九龙湾的事,嘉兴知府自觉事关重大,要报给浙江巡抚常居敬知晓,并要求平湖县的知县提高警惕,在九龙山外围暗中埋伏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凌晨时分,九龙湾内喊杀声震天,随即发生了大爆炸,火光冲天。外围的官军立刻被震动了,当即往九龙山之内赶。半路上就撞上好多匆匆逃出来的倭寇,有倭人有明人,不论是谁都被当即拿下。
当官军赶到九龙湾之内时,看到的是两个浑身湿透的锦衣卫,并一个精干的年轻男子,身边绑缚着一个失了一条手臂的倭人,一个右肩扎着匕首、倒在地上呜咽的娘气男人。他们身后的海滩上满是东倒西歪的倭寇,死的死、伤的伤,远处的海湾海面上,一艘大海船在燃烧,已经几乎要沉没了,还有数艘海船弃置在海面上。
“怎么回事?”为首的军官上前询问道。
郭大友咧嘴一笑,道:“一不小心,捣毁了一个倭寇的走私军火据点。”
那军官张大了嘴巴,半晌无言。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与军官交接完毕的郭大友、孟旷和邱白三人出了九龙山,回到了山脚下他们昨日下午出发前的食店附近。郭大友将负伤的岛津岁久和沈哲交给了那名军官带回平湖县衙大牢关押,剩下的大部分倭寇,都被官军抓起,押回军营,暂时作为战俘管理。
烂摊子交给官军收拾,孟旷心系穗儿,想要尽快回去见到穗儿。而黎老三因为不方便露面,因而在官军赶来之前,他就上了外面接应他的那艘小渔船,随着他老战友的儿子去了附近的渔村。孟旷和郭大友并不担心他逃了,他必然是会回来寻他们的,此番他协助孟旷抓到了沈哲,接下来万兽百卉图的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郭大友心情不错,孟旷此番立了大功,他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总算是可以交差了。因而虽然一身狼狈,浑身酸疼疲累,但他步伐仍旧很轻快。而孟旷更是丝毫不像是个战斗了一整晚的人,她迫不及待地往回跑,赶到食店门口时更是直接冲了进去,就往楼上去。她不知怎么的太想念穗儿了,好想立刻就见到她,甚至不顾食店老板在后面喊她的声音。
结果等她上了楼,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两间客房,穗儿不知去了哪儿,连行李都不曾留下。
她登时懵了,呆了片刻,着急忙慌地往下跑,就见柜台前,郭大友手里正拿着一封信,柜台上还放着他们本来寄存在客房中的行李。
“十三,穗儿她们走了,给咱们留了封信。”郭大友无奈道。
孟旷忙赶上前来,一把抓走了郭大友手里的信,拆开封蜡读了起来:
【吾等发现隔壁客房住客正乃张允修,有一疑似锦衣卫者假扮远游书生跟踪于他,或为给汪道明提供线索之人。现如今吾等已随其后,沿途留下红丝标志,尽快赶来。穗留。】
她把信丢给郭大友和邱白,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脑内嗡嗡直叫,血流上涌。天哪,穗儿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她竟然跟踪张允修,而且还是在已经有一个跟踪者的情况下。她毫无经验,竟然就这样把自己至于险境之中。
她抓了抓已经散乱的发顶,扭身就往外走,要去马厩牵马。郭大友却立刻喊住了她:
“孟十三,你给我回来!”
孟旷不听,郭大友一把拽住了她,冷声道:“你急也没有用,人都走了多久了?我们就算要赶时间也不必急在一时。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披头散发、衣服也破了,还那么多擦伤。你先去清理一下你自己,咱们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几乎也没吃什么,没有一个好的状态你怎么去追踪?怎么去帮穗儿?”
孟旷咬牙,她知道郭大友说得有道理,现在她这个状态,也没有办法去追踪穗儿,反倒会因为这一身狼狈而更加引人注意。她也不多废话,转身去了食店的后厨,打水烧水,然后借食店的客房浴桶沐浴干净,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她的左臂撞出了一大片的淤青,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后背刮伤了,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刮擦损伤,但这些都不影响她的行动。她因为湿身太久,已有受寒的迹象,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总算是缓了过来。沐浴完后,她换上了全新的一套藏青锦缎的圆领武服。然后她更换了自己快要断开的面具绑带,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武装革带,还有湿透了的武器革包,清点了一下自己目前还持有的暗器。
€€刀一侧刀刃有一部分卷了,她暂时没空修复。匕首她已经从沈哲后背回收了,但这匕首卷刃太厉害,已经没办法用了,她只能塞进包裹里,寻机会去铁匠铺熔了再造。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一眼漏刻,现在的时辰是六月十七日早间的巳正一刻。穗儿大约是卯正时分离去的,那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她匆匆下了楼,食店老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热乎乎的朝食,郭大友和邱白已经拾掇停当,正在吃了。她立刻过去坐下来,狼吞虎咽,囫囵把食物送进了胃里。接着三人带上干粮,迅速去马厩牵马。因为此前他们骑来的三匹马只剩下了两匹,郭大友不得不被迫和邱白骑一匹马,因为知道孟旷是女子,他们都不好意思和她同骑了。
孟旷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策马冲了出去,将郭大友和邱白甩在了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正式进入第三卷。希望大家多多留评,给小书一点鼓励啊,最近评论区清冷到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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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穗儿骑在郡主背后, 抓着郡主腰间的衣服布料。没有孟旷带她骑马,她愈发觉得这骑马是件困难的事,孟旷还会将马鞍让给她,从背后环着她, 给她当依靠,帮她掌握平衡, 不至于从马上掉下来。但她没办法和郡主那样亲密, 只能自己努力骑在马背上,也没有马鞍支撑,她必须努力夹住马背,控制自身平衡。
她们目前已经掌握到了那个假冒书生的踪迹,为了不让他发现,她们落后了相当远的距离。好在穗儿记住了那假冒书生的足迹, 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和对图形的识别能力,她很轻松的就能从地上泥泞的车辙和凌乱的脚印中分辨出哪些是属于那个假冒书生的。只要能不丢掉假冒书生的踪迹, 那她们也不会丢掉张允修。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穗儿还是花了点功夫, 在泥地中辨别了张允修那头驴的蹄印,这就比较困难了,因为道路上牲畜的蹄印区别还真不是那么大, 驴、骡更是遍地走,实在是很容易混淆。
每往前行一段路,在穗儿认为有可能会产生岔路分歧的地方,她都会选择一棵树, 或者相对显眼的标志物,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卷红丝线做标记。她会将丝线绑缚在标志物上,给后方的孟旷做出指引。她相信以孟旷的追踪能力,很快就能追上来。
朱青佩则一直在关注着地图,她随身携带着一份嘉兴府的地图,这是昨天邱白给她的,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从她们目前行进的路线来看,她们正从九龙山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看上去张允修是要离开东海岸往内陆走,很像是要去平湖县城之中。但具体要前往何方,现在还很难判断。
就这般一路追踪,到了中午,张允修似乎也不曾停下休息,而后方那个假冒书生也是一面赶路一面用干粮。穗儿和郡主同样如此,不知道张允修是不是在赶时间,他似乎很着急。
不过毛驴的速度并不很快,张允修可能是为了节省毛驴的体力,并没有催着毛驴奔跑,而是以稳步的行进速度以求让毛驴走得更远。后方那个跟踪他的假冒书生没有坐骑,完全是靠两条腿追踪,但他速度不慢,且体能耐力极强,追踪了大半日,丝毫不见他有疲累的样子。
下午时分,他们已经从泥泞的野道走上了相对夯实的官道,脚印的辨别更困难了。而张允修并没有进入平湖县城,他直接从县城东侧绕到了北侧,在渡口上了船,沿着河网密布的河道,不知要去向何方。
那假冒书生同样乘上了一艘船,继续跟随张允修。但朱青佩和穗儿却犯了难,因为她们的马匹上不了船,这里的渡口船只大部分都是小型的乌篷船,行脚客载上几个人没有问题,但类似马匹这么大的牲畜却无能为力。此前张允修的毛驴,是因为恰好遇上了一艘可以载牲畜的大船,所以很快就走了。她们要等下一艘可以载牲畜的大船,就得在这里耗上起码半个时辰。
这下可着实为难到了朱青佩和穗儿,她们哪里能耗上这么久。不得已,朱青佩只得将马匹丢下,自拿了行李,与穗儿登了船,继续追踪。在河道上,她们险些丢了前方那个假冒书生的行踪。若不是她们的船夫对方才假冒书生所乘船只的那个船夫比较熟悉,她们真要从错误的地点上岸,因为那假冒书生出乎意料地去了别的位置上岸。
直到再次发现假冒书生的踪迹,穗儿才松了口气。郡主不禁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