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皇后在朝中势力全无,竟然天真地以为审查一定能还他清白,看起来是完全不谙朝廷斗争,哪里有一个敌国会派来做奸细之人的心计?
有大臣开始暗暗交换目光,似乎也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林渐忽然想起那晚上栾云晔给自己读的酸诗,抬起头看着栾云晔道:“臣妾全心全意相信陛下可以查清真相,也‘只愿君心似我心’。”
栾云晔的目光,自始至终只盯着跪在面前的人。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微微眯起眼眸。
许太师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大臣出列禀告道:“启禀陛下,既然皇后娘娘愿意接受审查,那再好不过,臣恳请陛下严查!”
“陛下。”陆丞相站了出来,于阶下跪禀道,“虽然之前老臣反对陛下立后,但今日一观,老臣倒是以为,皇后娘娘所行所言光明磊落,对陛下有情有义,不可因为一面之词冤屈娘娘。”
“方才皇后娘娘也说凡事要讲证据,臣深以为然。若妃虽说宫中名册查不到娘娘,但也是空口无凭,何不调名册一看?另外,这若妃死得蹊跷,虽死前一直在指证娘娘,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娘娘所为,此事也还需要调查。”
“至于奸细之事,也只能说是推测,未必真的存在。不可因一些‘莫须有’之言,而废了封后大礼,这岂不是贻笑大方之家。”
栾云晔的手心在林渐面前摊开:“丞相所言在理。”
林渐看了一眼面前栾云晔的手,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只能把手递了过去。
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将人从地上扶起。
林渐转头看了一眼阶下所立的陆丞相,记得那一日在朝堂上见过,心道栾云晔这位丞相头脑冷静又能仗义执言,倒是位不可多得的股肱之臣。
“陛下!”许太师见势头不妙,起身道,“虽然奸细之事只是推测,但未必空穴来风。既然丞相说若妃所言未必是真,那就请宫中主管呈上所有宫人名册,查一查有无皇后娘娘的名字?若有,那谎言不攻自破,定是有人在陷害娘娘。”
“若是没有,那老臣想斗胆请娘娘解释一下,娘娘本家何处?如何入宫如何进入朝堂,又为何会于朝堂之上携带兵器?”
“太师问得好。”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众臣身后响起,“我可以为太师作证,后宫的宫人名册里一定没有皇后的名字!而且皇后他也一定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家世、什么来历!”
“皇后就是个奸细,请陛下下旨将皇后就地正法!”
众臣闻声,惊讶地转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安乐侯头戴嵌紫水晶银冠,一身紫色绣银华服,日光之下神采夺目,从容地穿过地上铺的红毯,走到许太师身边停下。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微臣完成任务前来复命。”白易潇对帝后行了礼,回头看着许太师笑道,“许太师,本侯是不是说出了太师的心声啊?”
安乐侯一向闲散不关心朝政,如今竟然站出来帮自己说话,莫非是有拉拢之心?但听这语气,又像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许太师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莫非侯爷也早就对皇后有所怀疑,暗中调查过皇后,发现皇后来历不明有奸细之嫌?”
“暗中调查,这倒没有。外臣是无权去调查后宫名册的,本侯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炙手可热的当朝权贵,也没有女儿在宫中行方便,哪里能查到这个?”白易潇看着许太师,笑道,“再说,本侯何必多费力气去调查自己的亲妹妹?”
许太师一愣,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宫中名册的确查不到皇后的名字,那是因为本侯还没来得及把他弄进去,他是前几日本侯走后门送入宫中的。”白易潇说起自己走后门,光明正大全无羞愧之意。
这倒的确是安乐侯平时的做派。
有一向自诩清正廉洁的大臣已经露出了鄙夷之色。
“本来还打算慢慢给她找机会纳入编中。谁知本侯的妹妹如此天姿国色秀外慧中,能有幸得到陛下宠幸。”白易潇得意地挑了挑眉,“陛下又如此独具慧眼,对本侯的妹妹一见钟情,本侯一想到自己今后就是国舅了,到现在还觉得高兴得在做梦呢。”
林渐默默捂脸,白易潇果然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占自己便宜的。
“呵。”许太师不以为然地笑道,“侯爷可别开玩笑了,据老臣所知,侯爷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想当众说的,我妹妹也不喜欢让人知道,现在你们都怀疑他,那我也只能说了。”白易潇看了林渐一眼,道,“你们也知道十多年前本侯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个孩子,本侯的母亲还闹了一场,说出来真是丢人。”
“老臣记得先侯爷在外确实有过一孩子。”许太师使了个眼色,一名老臣出列问道,“但是还未出生就夭折了?”
“骗骗人的而已,毕竟你们也知道本侯先母舞阳长公主什么脾气,追究起来我妹妹岂不麻烦了。当时只是那个女人难产而亡,对外人只能说是难产母子都没保住,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白易潇的故事张口就来,连草稿也不用打:“本侯的妹妹其实一直好好活着,本侯的父亲在郊外买了一所别院,本侯的妹妹一直都在别院里长大,没别人知道。”
在场的大臣们有一半将信将疑,一半差不多已经信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感觉自己有幸听到了当今唯一幸存的皇亲国戚家陈年丑闻的真相。
“唉。”白易潇趁热打铁,叹了口气,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林渐,“可怜我妹妹从小孤苦伶仃只有我这个哥哥相依为命,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身子又不好,哪里禁得起你们这么吓的?”
林渐:“……”他这演技好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也不知道你们会如此听风就是雨,你们说他是敌国奸细,他就是奸细?”白易潇的目光扫过诸位大臣,问道,“那本侯倒要问问,他害了你们什么,害了大商朝什么,又给了敌国什么好处?”
一时间,群臣不敢直视白易潇,一个个哑口无言。
如果皇后果真是安乐侯的妹妹,那么一切确实就都说得通了。后宫名册上无名无姓,却能轻松入宫,甚至进入朝堂时也无人敢搜身。虽然带刀入朝堂有罪,可陛下不追究,又能如何?
“可是……”许太师道,“就算侯爷说的都是真的,今天死在这里的可是一条人命,皇后现在也是嫌疑在身……”
“你们要办命案,哪天办不得,非要在今天扫陛下的兴致?耽误陛下册封皇后的吉时,或者吓到了皇后。你们谁来担待?”白易潇看了许太师一眼,问道,“许太师你来担待?”
许太师自己吃了瘪,给旁边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何尚书正要出列为许太师出言争辩,只听玉阶上的君王忽然沉声道:“执金吾何在?”
一名身穿黑甲的武将出列道:“臣在。”
“卿率领金吾卫,有守卫宫城之任。”栾云晔示意侍卫将倒在红毯上的尸体拖走,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毯上留下的血迹,“从此刻起,谁再意图扰乱嘉礼诬陷皇后,不待朕下旨,金吾卫就地格杀。”
执金吾抱拳道:“臣遵旨。”
栾云晔看了出列的何尚书一眼,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卿有何事禀奏?”
对上那双暗夜一般深不可测冰冷如刀的目光,何尚书背后一凉,不敢再出言触了逆鳞,战战兢兢道:“臣是想请陛下下旨,封后大典继续……”
栾云晔微微颔首。
许太师皱着眉头,和何尚书一起灰溜溜地退回队列中。
白易潇抬起头,对林渐挑了挑眉,退入一旁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