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一脸兴奋地讲完,苏岑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曲伶儿想了想,“没有了啊?”
“你几岁了?”
“二,二十六……”
苏岑一掌拍在桌子上,咚地一声,把人当即吓了一跳,笔应声而掉,急忙改口:“十八,十八!”
“你尚不及弱冠带着一身能杀人的行当翻到我家院子里到底想干嘛?!”
苏岑不动声色时看着冷若冰霜,一旦动起怒来眼神就能杀人,把人唬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缓了好一会儿曲伶儿才轻声道:“我懂了。”
把笔从地上捡起来放回笔架上,曲伶儿从桌上拿起自己的东西,袖箭套在臂上,束带束于腰间,对苏岑道:“多谢你这几日的收留,你的恩情我记得,若我还有命活着,日后一定报答你。”
“不过只怕你也没什么需要我报答的吧,”曲伶儿对着人扯了扯嘴角,“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你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不愁吃穿,我却也要吃饭,这都是我吃饭的家当,我不能丢。”
看着苏岑凝眸看着他不为所动,曲伶儿最后对人笑了笑,拿着自己当日那件满身是血的衣服披身上,扭头出了房门。
先去后院扶着腰把他的燕尾镖柳叶刀捡回来,这些东西放在以前不见得多稀罕,可他如今在逃命,拿不到补给,每一枚都可能救他一命。
绕到前院又往房里看了一眼,见人仍然是当初那个姿势坐在桌前,才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往外走。
也没什么好失望的,说起来本就是他奢求了。苏岑说的也没错,与人无亲无故半夜翻进人家院子里,换作旁人只怕当时就把他扔在外面等死了,能得来这几日安生已是老天馈赠,本就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刚开院门正碰上阿福买蟹粉酥回来,略惊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纸包递上去:“喏,排了老长的队才买上的,下次我可不去了,我家少爷都没你这么难伺候。”
“没下次了。”曲伶儿对人一笑,把东西收下。
出了院门,忽听见身后一道冷冷地声音传来,“你要留下可以,但那些东西得交给我保管。”
曲伶儿诧异回头,只见那人靠着乌木门框,眼里带着当日那般淡淡的不耐烦,说出的话没什么温度却让人没由来地心头一暖。
“曲伶儿你记得,这期间长安城里但凡出了什么事我都算在你头上,你好自为之。”
第11章 凶案
苏岑起先觉得整理案件是顶顶没意思的事儿,几日抄下来却也窥得了几分其中的奥秘。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靠着先人智慧所破,细微之处见真章,真相往往披着谎言的外衣,总有人会把那层外衣脱去,还真相大白天下。
武德年间因建国之初,刑狱条例还不完善,好在当时举国忙着复兴社稷,整顿风雨中飘零了好些年的河山,倒也没有大案要案发生。到了永隆年间,太宗皇帝李€€克成大统,上位之初就惩办了大批先朝元老。当时有传言李€€的皇位来的不正,太祖皇帝原本有意把皇位传给温良的太子,然而太祖皇帝病危之际太子却突然染了恶疾,甚至死在了太祖皇帝前头,太祖皇帝收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龙驭宾天了。传言当时任豫王的李€€将一众皇室成员幽禁三清殿中,等众人出来时,李€€早已登基继位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免不了世人非议,只是李€€也不是等闲人物,永隆初期,牢狱大兴,多少人因为一句话不当就被处以极刑,武德年间的大臣更是惨遭屠戮过半,太子监国期间交好的大臣们死的死,致仕的致使,幸存至今的只剩了四朝老臣当朝太傅宁羿。
太宗皇帝虽处事狠绝,却也是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在位二十三年,知人善任,表里洞达,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在位期间虽屠戮无数,却也涌现了大批能匡扶家国社稷的人才。
前大理寺卿陈光禄便是其中之一。
永隆年间大兴刑狱,却也使得律例刑律逐渐完善,时任大理寺少卿的陈光禄便主持编纂了后世奉为圭臬的《大周律》,在前朝基础上参照本朝情况重新废、改、立,是为量刑参考的标准,真正做到了“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
陈光禄在位期间承办的案件超逾百例,见微知著明辨秋毫,所办没有一件冤假错案,后人将其事迹编成了《陈氏刑律》,从此案件查办审理皆有例可援。
苏岑一边抄着一桩永隆十八年鬼婴的案子,‘死者颜面肿大,眼球突出,舌尖伸出,胸腹隆起,胎儿死后分娩,是为壅气将死婴挤出’,一边啧啧赞叹这陈大人果然厉害,有人打着鬼婴的名头作案,陈大人硬是在人死后一个月要求开棺验尸,盛夏时节,尸体高度腐烂,陈大人亲自下棺指着绿色的尸液给人讲解死婴的来历。
苏岑在满屋的腐朽气味中抄的聚精会神,冷不防有人猛地推门进来,阳光迎面打来,却把苏岑吓得整个人一怔。
抬起头来,看清来的是前衙的小孙,主管在前衙端茶送水跑腿,鲜少到后殿来。
“怎么了?”
小孙喘着气:“宋大人让您到前衙去一趟。”
“我?”苏岑皱了皱眉,宋建成是从五品的寺正,算是他的顶头上司,自他入寺的第一天起就不待见他,许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这才把他打发到后殿里整理卷宗。
“赶紧的吧,前头案子正审着呢。”
苏岑皱眉阖上籍册,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跟着小孙往前衙走。
到了前头只见一个女子跪在堂前,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旁边还躺着一个,满身血渍,看样子已经没气了。
苏岑还没想明白这凶杀案找他来干什么,只听宋建成在堂上大喝一声:“跪下!”
苏岑一愣,扫了一眼两旁拿着杀威棒气势汹汹的衙役,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悻悻跪下。
宋建成接着问:“你可认得这个这个女子?”
苏岑往旁边一打量,那女子虽妆容凌乱,但看得出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韵致,衣带上带着斑斑血迹,见他看过来,对他咧嘴一笑:“我是状元夫人。”
苏岑:“……”
之前这女子都低着头,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人神志还有些问题。
苏岑:“我不认识她。”
宋建成惊堂木一拍,“她口口声声说是你夫人,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苏岑反问:“这人的身份背景你查清楚了吗?”
宋建成一愣,只见堂下跪着的人目不斜视看着他,目光清冽如一弯朗月,字正腔圆道:“我没猜错的话,这女子应该是红绡坊里的姑娘,当日跟着进京赶考的举人跑了,却又被送了回来一顿毒打,当时就疯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状元夫人,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应该还没举行会试,更没有什么状元之说,”末了一笑,“这件事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传遍了,大人不知道?”
宋建成立时面上无光,他原本打算把人叫上来杀杀性子,只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人在堂上质疑审查不利,折了面子。
宋建成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这些本官自然知道,不过是找你过来协助调查。”
“哦?”苏岑挑了挑眉,“那我能起来了吗?”
宋建成只能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