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上了车落座后才接着问:“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我小舅舅呗,祁林一大早就去我府上砸门,搅的我觉都没睡好,”郑€€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真遇刺了啊?伤着没有?要不要告个假?”
“我无碍,有劳郑兄了。”
“这么客气干嘛,”郑€€笑笑,“刺客抓到了吗?你说说你好好的中书舍人不当跑去什么大理寺,我小舅舅也是,这么凶险还让你过去,又是恶鬼又是杀人的,半路还杀出个刺客来。”
苏岑皱了皱眉,“你们都知道了?”
“你不在朝中不知道,朝堂上因为这个事都快打起来了,以柳相为首的那帮人要求尽快捉拿凶手,崔皓入了他门下,更是煽风点火变本加厉。你知道他看我俩都不顺眼吧?可能知道你在大理寺,这个人更是把案件大肆渲染,直指在京中影响之恶劣,怒斥大理寺办案不力,把庭上的小天子都快吓哭了。”
“柳相?”苏岑微微一忖,“他怎么有功夫关心起这种案子来了?”
“这还不简单吗?大理寺是小舅舅的势力,他说大理寺办案不力就是想给我小舅舅添堵,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他干的还少吗?”
“那王爷怎么说?”
郑€€微微一笑:“崔皓在前面长篇大论了半个时辰,小舅舅回了他三个字——滚出去。”
苏岑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倒真像那位宁亲王的作风。
“你不在朝中真的可惜了,”郑€€叹道,“你看不到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就跟唱戏似的。人人活出好几副面孔来,打着为君为民的旗号谋取私利,偏偏就有人能混的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苏岑笑着摇了摇头:“天下没有至纯的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鱼,在哪都有好戏看。”
到大理寺的时候时辰尚早,苏岑径直去了后殿开窗散气,把今日需要整理的案件找出来,抄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殿外人声乍起,交头接耳传着什么“凶手抓到了”。
苏岑搁下笔皱了皱眉,出来一打听才知道宋建成安布人手连夜排查,竟真的将凶手抓了出来,如今正在前衙审着呢。
苏岑抬腿往前衙走,心里没由来一阵慌乱,等看到堂下跪着的人时,心底猛地咯噔一声。
高淼。
烧纸的那个胖子。
人跪在堂下,汗如雨下,一身肥肉乱颤。
宋建成看见苏岑难得没发脾气,一指堂下:“按你的指引抓的人,没问题了吧?”
胖子顺着宋建成的目光看过去,对视上苏岑,眼里一瞬冰寒。
苏岑缓了缓神,问道:“你凭什么说他是凶手?”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样子吗?就那——”宋建成指了指一旁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头下脚上挂在他家房梁上,满屋子血,而他呢?他在那里呼呼大睡!”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我什么都不知道!”胖子奋起大呼,被一众衙役脸朝下按在地上,脸上的肉被压的变了形。
苏岑到尸体旁掀开白布一角看了一眼,不由皱眉,说来这人他认识,正是当日在贡院怒斥胖子的那个瘦子。
“死者吴清,二甲进士出身,与凶手出自同一个县,两人关系素来交恶,好多人都看见会试当日吴清大庭广众之下辱骂高淼,”宋建成惊堂木一拍,怒斥高淼:“所以你就怀恨在心,事后杀了他,是不是?!”
高淼吓得全身肉都抖了一抖,被按在地上失声否认:“不是我……我没有杀他……”
尸体全身上下除了脚踝上一道勒痕,再只有脖子上一处刀伤。苏岑蹲下去仔细打量,刀痕位于脖颈左侧,前浅后深,入高出低,符合人被吊起来后割颈的特征。一刀割断了命脉,跟之前那几个死者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尸体脚上索痕呈青紫色,说明人被吊上去时还活着,尸体没有再移动过的特征,诚如宋建成所言,胖子家里应该就是命案现场。
这胖子得睡成什么样,有人在他家里杀人都醒不了?
宋建成问:“这种倒挂杀人的方式苏才子有没有感觉熟悉?”
苏岑把白布盖回去,站起来,抿了抿唇:“杀猪……”
“他家里世代屠户,现场留下的那把剔骨刀也是屠户专用的。人群中大肆宣扬鬼神言论,胳膊上有伤,这些可都是你帮我们推断出来的。”
苏岑回头看了一眼胖子,袖子被人掀起来,胳膊上果然有一处擦伤。
“我这是摔的!我昨夜刚摔的!”胖子又要挣扎着起来,又被人按了回去。
“还敢狡辩!”宋建成随手抄起一支令签,苏岑手疾,急道:“宋大人,此案还有疑点,再容我问一问。”
宋建成瞪了苏岑一眼,最后终是不耐烦地扔下了手中的令签。
铁板钉钉的案子,一毛头小子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苏岑在胖子面前蹲下,问:“你胳膊到底是怎么伤的?昨日不是还跟我说是小时候爬树摔的吗?”
胖子呼哧呼哧喘着气,“爬树摔的不假,可我昨天回去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摔伤了也是真的。”
“有人推你?”苏岑急问,“谁推的?”
“……雨太大了,没看见。”
苏岑皱了皱眉,接着问:“那你昨夜听见什么动静没有?有人在你家里杀人你就一点都没发觉?”
胖子滞愣了片刻,忽的高声嚎叫了一声:“是恶鬼杀的!与我无关,是贡院里的恶鬼杀的!”
“狡辩,”宋建成把手里把玩的令签扔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宋大人!”苏岑急忙回头。
然令签已落地,衙役们取来了板子摆好了阵仗,一左一右跨步站好,板子带着风从苏岑脸侧擦过,随着胖子一声嚎叫炸响在人身上。
“宋大人!”苏岑上前两步,“你这是屈打成招!”
“笑话!你说的凶手是落榜仕子,散布谣言,身上有伤,如今我把人抓回来了,你又说我屈打成招?”
“案子还有疑点,作案顺序不对,高淼在科考之前我就撞见他在贡院后面烧纸,难道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考不中?还有吕梁死之前有人在平康坊见过他,事后人却死在东市里,当时东市早已宵禁,他又是如何进的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