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 第25章

李释知道,他知道高淼是被冤枉的,知道宋建成屈打成招,知道真凶尚在逍遥法外,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不在乎。

一条人命,他视之重若泰山,而李释却视之如草芥。

他手里握着万千人的命,凌驾于万千人之上,高淼,亦或是他,不过是这万千人里的一个,根本不值一提。

“我跟你换。”苏岑咬牙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你说过,凡事都是交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真凶找出来。”

李释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你拿什么跟我交易?”

苏岑不禁自嘲地笑起来,他竟然跟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宁亲王谈交易?眼角隐约笑出泪光来,自顾自褪去了一副外衫,“一身皮肉,且看王爷看不看的上罢。”

从皇城回来后他先回了一趟宅子,进了食,喝了水,才将一脸病色压下去,想了想又沐浴更衣,熏的栈山香堂的沉香,换了一身仙鹤腾云月华锦,临出门前问曲伶儿“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做吗”?

当初在茶楼,李释隔着一片轻纱帐子打量他,后来郑€€说李释对他有兴趣,他不是自作多情,敢这么做,就是赌郑€€口中的那点“兴趣”。

想来当真好笑,之前他避之不及,万没想到最后李释没动声色,倒是他主动送上门来。

他把自己明码标价好了,一身皮肉,换三天,一条命,划算。

李释像是意料之中,捻着扳指笑了笑,“都打听好了?”

“太宗皇帝遗诏,事不能拿到明面上,出了兴庆宫的门我绝对守口如瓶,一个字儿也不会说的。”

“你说了也无妨,不过再多加几条命罢了,”李释冲人抬了抬下巴,“过来。”

苏岑拖着两条麻木的腿一步步走到人近前,烛灯下这人面部线条更显成熟冷峻,苏岑不自觉地屏了呼吸,只听李释接着道:“坐。”

苏岑一愣,书桌后面只一张双龙吐珠紫檀透雕椅,自然是由李释坐着,让他坐,他能坐哪?

苏岑犹豫片刻,慢慢蹭到李释身前,在人腿上落座下来。

李释对他的识趣儿抱以一笑,笑声紧贴着背后传过来,低沉喑哑,共振在胸腔里。

苏岑整片后背都跟着麻了。

他不比曲伶儿骨架娇小身段柔软,又不敢坐实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怎么都别扭。

偏偏李释身上那股清冷的檀香慢慢萦绕,将他周身包裹,一呼一吸间都是这个男人的味道。

没一会儿就憋了一头汗出来。

李释倒不着急,对着桌上一点,“看看。”

桌上正大喇喇摊着各地上奏的奏折,见李释没有避着他的意思,苏岑才拿起来看了一眼。

江州长史上的折子,痛陈私盐贩卖的弊端,私盐贩子屡禁不止,求朝廷出力打击,以儆效尤。

苏岑皱了皱眉,把折子放下。

“怎么样?”李释问。

“要我说的话,一面之词。”苏岑道:“朝廷对私盐打击之大有目共睹,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屡禁不止,只怕就得从朝廷身上找问题了。”

“王爷想必知道,永隆年间突厥猖獗,边境连年征战致使国库空虚,太宗皇帝推行榷盐法,即朝廷榷盐,粜与商人,商人纳榷,粜与百姓。早年间这法子确实好使,既解了国库之需又省了劳力财力。可是几年过去,积病渐出,榷盐商不断从中加利,致使官盐价格一涨再涨,有人作诗云‘人生不愿万户侯,但愿盐利淮西头’,足见盐利之大。平民无盐可食,私盐这才泛滥起来。”

苏岑说完抬头看了看李释,他这一席话说的有些激进了,生怕把人惹恼了。只见李释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来,接着问他:“依你看该怎么办?”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李释笑了:“想的简单。当初盐商从朝廷手里拿到榷盐权,说到底是解朝廷之困,得鱼忘荃卸磨杀驴的事朝廷干不出来。更何况这么些年地方盐商官府勾结,早已是一张庞大深入的网,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块地你还要不要了?”

苏岑低头想了一会儿,“朝廷不方便做,那就假他人之手。榷盐商之所以能哄抬盐价是因为朝廷对盐监管严格,禁止私盐买卖。若是私盐流出必定冲击官盐市场,盐价必跌。再加上榷盐商从朝廷手里拿盐,成本本就比私盐高,时间久了他们无利可赚自然就放弃了手里的榷盐权,到时再废除榷盐法就一气呵成了。”

苏岑越说越兴奋,人也放松下来,看着李释道:“榷盐法一废再处理那些私盐贩子就简单多了,他们根基不深,再加上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官盐价格降下来,再稍一打击他们也就一哄而散了。”

突然想起什么,苏岑惊跳而起:“那些私盐贩子是你……”

李释顺势将人按在桌上:“有点意思了。”

第20章 接手

一张脸贴上冰冷的紫光檀桌面苏岑猛地清醒过来,兔子在老虎口下洋洋自得,自己倒真是心大。

李释一只手按在他后脖颈上,动作甚至说的上温柔,可他仿佛被钉在了桌面上,动不了分毫。

“一天,”李释自上而下打量着身下人,“我给你一天时间,你找不出另一个凶手给我,我就拿他安抚民心。”

苏岑猛地一愣,起了身子,又被人压了下去,李释的声音不紧不慢:“你要是后悔了,可以走。”

走?

他能往哪走?他现在动一根手指头高淼那条命就没了。别说出了这扇门,他就连直起腰来直视李释谈判的资本都没有,被人按在桌上,像头畜牲。

苏岑咬了咬牙:“那我要全权负责此案,三省六部都要给我行个方便。”

李释一笑,“口气不小。”

“我还要借一个人,借王爷身边的侍卫一用,对付那天那个刺客。”

李释那边没了动静,只一只手轻轻捏着他后颈后面的一根筋,像在思考,又像是动了怒要将他抽筋剥骨。

受制于人,苏岑大气都不敢出,话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开了口:“以后别薰香。”

“嗯?”苏岑一个上扬的语气还没完,一只手拽住他后脖颈的衣领猛地往下一拽,衣衫尽褪,一身光洁的皮肉立陈在紫光檀桌面上。

苏岑瞳孔蓦地放大,猛提了一口气,又慢慢松了一口气。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