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 第85章

那个青年人投来几分诧异神色,看看曲伶儿又看看苏岑,末了笑道:“小姑娘别处玩去,我们说的东西你不懂。”

把他认成姑娘就算了,这人竟还瞧不起他,曲伶儿柳目一横,把苏岑往前一推,“少爷给他对!”

苏岑心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家少爷啊,有你这么对自家少爷的丫头吗?

迎着众人目光苏岑按了按眉心,颔首道:“那便得罪了。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众人一愣之后纷纷叫好,月井月影与方才的江楼江流交映成趣,不失为一副绝对。

那青年人也收了几分鄙夷,认真打量了苏岑一眼,皱眉道:“你是哪里人?知不知道我们这是南北之争。”

苏岑揉揉鼻子,苦笑道:“在下苏州人士,说起来应该也算南派的人。”

南派立马扬眉吐气挺起胸来。

青年人又问:“你姓甚名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鄙某不才,没什么名号,你不认得也正常。”

他一个新科状元在一个草庐里跟一群读书人较劲,亲自出来给自己正名,这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他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了。

“那好,”青年人微微眯眼,“到你了,你出题,我绝不会输给你。”

这不是让他欺负后生嘛,苏岑默默叹了口气,“这样吧,还是你出题,我对不上的都算我输。”

“你!”青年人猛地站了起来,这分明是看不起他,咬牙切齿一番,转头一想又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这是个拆字对,冻和洒分别对应东两点西三点,确实有几分难度。

苏岑略一思忖,笑道:“切瓜分客,上七刀下八刀。”

“月浸江心江浸月。”

“人归夜半夜归人。”

“昔人曾为僧,为王呈上白玉€€。”

“登丘山望岳,枯山今换青峦岑。”

青年人拍桌而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岑不好意思地拱手道:“承让了。”

本是想着低调行事,却无故生出这么多事端,苏岑拉着曲伶儿挤出人群,刚待离去,却听见背后冷笑一声,“虽然我输了,但不代表柳相就输了,当年柳相途径汴州,见黄河入汴水波澜壮阔,作下‘万籁齐开惊鸾佩,九州通衢天上来’的佳句,那个苏岑有什么,净是些附庸风雅的小词小句,拿不上台面。”

南派的人当即就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反驳。

苏岑微微皱眉,回头问道:“这诗是柳相写的?”

他倒不是质疑柳€€的水平,只是柳€€早年的诗他也拜读过,走的是写实路子,多是些忧国忧民的深刻之词,而这两句诗逸兴遄飞酣畅淋漓,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青年人等的就是苏岑这一句,一扬下巴道:“孤陋寡闻,这是柳相当年入京赶考路过汴州时作的,这诗里还有一个‘佩’字,正是柳相的字。”

柳€€字仲佩,这苏岑倒是知道,但单凭这一个字就断定诗是柳€€作的确实有些牵强。

果然人群里有人看不惯这青年输了对子还强词夺理,戏谑道:“我怎么听说这诗并不是柳相所作,而是与柳相一同上京的友人作的。”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柳相作的!”

众人而起,瞬间乱作一团。

眼看着开船时辰到了,苏岑这才拉着曲伶儿从草庐里出来,临走又回头看了两眼。

其实他也更倾向于这诗不是柳€€所作,但若真是柳€€的友人所作,那这位友人是谁?如此文采他竟然没有听说过?

事情早已过去十多年了,除非柳相或那位友人亲自出声承认,否则只怕是争不出什么结果来了。

上了船船老大下令解了缆绳扬帆起航,沿岸景色一路倒退,眼看着那个草庐消失在视线尽头苏岑才起身回舱。

有些事情终是淹没在时间洪流里,追忆不得,€€灭了真相。

第66章 扬州

几日辗转,抵达扬州之时正是半夜,夜黑风大,苏岑他们索性留在船上,待到天明再做打算。

等第二日苏岑从船里出来时,整个人都愣了。

他们的船就停在东水门外,被前后左右几艘大船夹在中间,他们的商船本就不算小,船上伙计厨子船老大加上他们足有三四十人,在甲板上一字排开尚且还有余寰,但与眼前这些船相比却俨然像一叶扁舟。

旁边这些船高足有四五丈,亭台楼宇,绫罗飘香,轻纱曼帐间几张开了的窗子里美人正梳妆,媚眼如丝,带着几分挑逗意味笑看着他。

船老大正指挥卸货,见状过来解释道:“公子莫怪,这些是花船——也就是水上青楼,那些姑娘们该是把你当成在船上过夜的浪荡子了,公子不必搭理就是。”

关于扬州花船苏岑也略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被花船包围的场面还是颇有震撼,便问船老大:“昨夜我们来时这些花船就停在这儿吗?”

船老大道:“这些花船都是傍晚上客,入了夜由水门入城,沿官河泛舟,到早晨才又回来。咱们昨夜过来时他们还没回来,所以没什么动静,若是赶上好时候就能看见那船上弹琴的跳舞的,好不热闹。”

苏岑看着船老大一脸向往神色笑了笑:“这花船建的倒好,也不怕有白|嫖的,到时候往河里一开,四周都是水,跑都跑不了。”

“没听说花船上淹死过嫖|客的,倒是有淹死过花魁。”

“哦?”苏岑挑了挑眉。

“我也是听说啊,”船老大凝眉想了想,“大概在两三年前,说是有个名动扬州的花魁投河自尽了,好像是为情所困,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听说那个花魁死了后尸体在河面上漂了好几天,人就像是睡着了,面色还带着潮红,周身异香涌动,把周围的蝴蝶都引过来围着她转。有人说她是花神转世,也有人说她是死不瞑目,对蝴蝶交代遗言,总之传的很邪乎,说什么的都有。”

“异香?”苏岑偏头道,“这人死了一般都是腐臭难耐,还有能散发异香的?”

“是啊,所以才稀奇,”船老大摇了摇头,边叹气边道:“还有人把这件事编成了曲子,好像叫什么《咏蝶令》,如今这花船上赶得巧了还有人会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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