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望春稍微一愣,也就是片刻,低下头去胡乱地穿了几件衣裳起身便要往外走,口中喃喃自语:“贾家怎么样了?我真儿呢?”
曲伶儿刚要去拦,被苏岑抬手制止,只见贾望春踉踉跄跄出了房门,紧接着便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天色刚蒙蒙亮,尚能看见东南方向青烟缭绕,大火烧了一夜,这时候只怕什么都烧没了。
苏岑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留出时间让贾望春回神,偏头问祁林:“见到贾真了吗?”
祁林摇了摇头:“当时院子里都是人,看不清谁是谁,我只在卧房里找到了他,人已经昏迷了,我就先给带回来了。”
苏岑点点头,在那种环境下去找一个人确实有难度,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只是想着当初拉着他一起逛青楼听小曲儿的人如今不知所踪,心里终究有些戚戚。
看时辰差不多了,苏岑对着贾望春背影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贾望春微微一愣,蹭的起身就要往外走,“何骁,何骁那个畜生!”
“你现在出去是想昭告天下你昨夜没死成,想让杀你的人回来补刀?”
贾望春愣了一愣,回头看着廊上那个少年人,下颌微微抬起,目光清冷,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眼神里却已将一切了然于胸。
贾望春躲开那目光,“我去报官。”
“报官?”苏岑轻蔑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贾望春不由一愣,是啊,他去报官,报什么官?且不说他没有证据,就算是有,官府和何骁互相勾结,只会把他暴露给何骁而已。颓然垂下双手,开口问:“你想要的什么?”
苏岑垂眸看着廊下人,“我可以帮你对付何骁,而我要的€€€€肯定不是你的性命。”
贾望春只能又跟着回了房内,只道他要见贾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人或尸体之前他什么都不会说。
其实不用贾望春说苏岑自然也要去找,贾真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还活着,何骁肯定不会放过他。念在祁林奔波了一夜,便让人回房歇着,由曲伶儿去找人,苏岑和贾望春在房里两厢静默,苏岑垂眸喝茶,贾望春则像是还没缓过劲来,不消一会儿便又开始出神。
曲伶儿不负众望,不出晌午便把贾真提溜了回来,找到人时贾真尚还在春香楼的头牌床上撅着屁股大睡,完全没考虑过自己这次提上裤子下次可能就没钱进来了。
曲伶儿懒得解释,直接把人提回了苏岑房里,贾望春一看见贾真眼眶瞬间就红了,苏岑留出时间让两个人抱头哭了一通,直到晌午才又带着饭回来。
家里这么大的动静苏岚那边自然是瞒不过了,苏岑只能如实告知,本以为凭苏岚和何骁的关系总免不了要消化一段时间,不曾想苏岑刚进了房门,苏岚便出现在院里,只道有什么不必再避着他,他都要知道。
僵持了一会儿,苏岑只能妥协。
恰逢祁林和曲伶儿用膳回来,几个人便一起进了房。
午饭贾真吃了一点,贾望春则是举着筷子不停叹气,到最后也没吃下两口。
苏岑知道勉强不得,摆摆手让下人把饭撤了。
饭后才算进了正题,贾望春接过苏岑递过来的茶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何骁杀过人,他杀了当年那个……”
“当年那个花魁,是吗?”苏岑接过来道。
“你,你知道?”贾望春不禁抬头,眼里闪过几分疑惑,“我当年是碰巧撞上他们两人私会才知道他们有奸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那个花魁跟何骁是同乡,当年曾为了何骁把老家的房子卖了,给何骁换了赶考的路费。她大概是真心倾慕何骁的,所以才没去何骁所在的苏州,怕拖累了他,而是辗转流落到扬州,被人骗上了花船,做了花魁。只是她也没想到,原本在苏州的何骁会因为救了我大哥而被我大哥带到了扬州,更不会想到,为了能入赘汪家,何骁会对她下狠手。”
“他又骗我。”苏岚声音极低,唇线却抿的紧紧的,每句话都像是从心口里挤出来的,“他说自己没有家室,一心倾慕汪家小姐,那时他还没有如今的声望,拿着卖字画的几个铜板去讨汪小姐欢心,在汪家外墙一站便是一夜,我便信了他是真心实意,不曾想他竟……”
苏岚双手紧握,直将指节攥出青白之色。
忽的手上一暖,苏岚顺着看过去,只见苏岑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轻声道:“大哥,不怪你,只能说是何骁城府太深,伪装的太好了。”
“这就够了吧,”贾望春接过来道,“我可以作证何骁杀了人,到时候就能将何骁绳之以法,还那个花魁、也还我们贾家一个公道。”
“当然不够,”苏岑摇了摇头,“你只是撞见了两个人私会,又不是撞见了何骁杀人,更何况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身上的证据早就没了,你怎么能说人就是何骁杀的?”
“何骁他有动机啊,他肯定是怕那个花魁把他们的关系说出来,到时候他就不能娶汪家小姐了,这才下手把人杀了。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官府会想不到吗?”
“动机不能当证据,立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苏岑道,“若是只凭一张嘴就能扳倒何骁,我也就不用过来了。”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看他继续逍遥法外?”贾望春抠着手指,一抬头正对上苏岑冷冷的目光,心里没由来一寒。
苏岑直看的贾望春偏开视线才道:“事到如今你还藏着掖着,是想着留到棺材里说给阎王爷听吗?”
“我不知道了,”贾望春躲着苏岑审视一般的视线,“何骁做事从来都是避着我的,他做的那些事不可能让我知道,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苏岑低头喝了口茶,“那你知道令公子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贾望春愣住。
贾真和苏岚一起抬起头来。
苏岑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当着苏岚的面清数何骁的罪过,何骁有今日全凭大哥帮衬,而按照大哥的性格,何骁犯下的错他必定会归咎到自己身上,徒增烦恼。
但事到如今这人还有所保留,他也只能拿出杀手锏,对祁林示意了一下,不几时祁林便从外面拎了个人进来,瑟瑟跪在地上缩作一团。
贾望春大惊:“是你?”
这人本是他家中一个奴仆,两年前说家里死了老爹,结了工钱便回了家,不知道为何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苏岑冲人抬了抬下巴,“是你自己说,还是到时候上了公堂再说?”
跪着那人怯怯看了苏岑一眼,这才结结巴巴道:“我……我跟何骁本是同乡,两年前他找上我,让我在……在大少爷的药里加了点东西。我,我,我也是被迫的,我不干他就把我在后厨买办吃回扣的事说出来,他,他还说事后会给我一笔钱让我回老家,而且这种毒是查不出来,牵扯不到我身上。”
“你……你!”贾望春气结,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起来。
贾真赶紧上前帮人顺背,贾望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苏岑从曲伶儿手里接过一个小药瓶,对地上跪着的人问:“是这种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