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立即起身,冲老头认真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你是早就知道我会投箸了吧?”老头道,“还在这跟我惺惺作态,上演苦肉计。”
苏岑狡黠一笑,“前辈能从棋局里把陆小九带出来,又能再回头去救我们,自然有本事傍身。”
“你小子就没想过若是你这苦肉计对我不管用呢?”
苏岑悻悻地从身后掏出一捆麻绳来:“以柔克刚,实在不行,就只能刚柔并济了。”
老头对着那捆麻绳一愣,顷刻后哈哈大笑:“你这后生我喜欢!”
“但你得知道,”老头站起来拍了拍苏岑,“刚对我没用,柔也没用。我得看的上你,才愿意把本事教给你。”
老头背手向前:“你跟我来。”
上次借宿在老头家住的是杂物间,老头住的这间堂屋他们更是一步都没进来过。
看见屋内情形,苏岑不由一愣,这房里床上、地上、桌上全都是书,天文地理,正史野史,志怪传奇,应有尽有。更醒目的是床头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陈列着一整副六博棋。
老头在桌子前站定,“你叫什么来着?”
“苏岑,字子煦。”
老头对苏岑之前使用假名报以一笑,拿起六根箸来,“那苏小友,你想投什么采?”
苏岑一怔,道:“五白?”
老头随手一掷,正正好五个阳面朝上,正是化枭用的五白采。
苏岑惊叹:“前辈好生厉害!”
“你小子不用在我这溜须拍马,”老头把六根箸捡起来,“我花了小半辈子研究这些玩意儿,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两日后,大宅子内的铃声一响,立马有人回禀兑位有人入局了。
白衣人轻轻一笑,“竟然还敢来。”
黑衣人请示:“这次出几队人马?”
“门主说过,不可伤他性命,”白衣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笑,“但小朋友嘛,总得长长记性才好。”
与此同时,苏岑依旧由陆小九家门前入局,冲老头点头示意一下,步步下到幽深的地道里。
老头看着苏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离去,到达指定的‘张’位给他守着,确保不会再有人入局。
一阵寂静之后,石门缓缓打开,通往更深不可测的地方。
一入阵中苏岑还是先慢条斯理地试探着走了几步,一是确定这次他的这方只有他一个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入局干扰,二则是为了摸清对方的底细,有几路人马,持怎样的态度,采用怎样的攻势。
像上次入局的时候,没走几步对方的人就追了上来,这说明对方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过是出动了一颗棋子威慑了他们一下。
但这次已经掷了四五次箸,走了大半个外圈,却始终没碰上对方的人,也就是说,对方这次至少出动了几路人马,几方攻逼,要让他死棋。
“卢到‘张’位,雉堵‘屈’位,两塞操持后方,”白衣人看着被几方黑棋团团包围的白子,轻提唇角:“我还当是真有什么本事,也不过如此。”
苏岑在石门前站定,像是完全没意识到门后凶险,抬手一掷,一个金面朝上,石门缓缓打开。
短兵相见!
门后的黑衣人长着一张穷凶极恶的刀疤脸,手里拎着一把半人高的横刀,饿狼似的目光逡巡在苏岑细嫩的脖颈上。
苏岑却提唇一笑:“按理讲,你现在已经死了。”
在六博棋中,若最后一步遇到对方的棋子,则可直接将对方的棋子放到己方的活牢中。
所以不管你长得温风和煦也好,凶神恶煞也好,身在局中,只能是颗棋子,是棋子就要遵守棋局的规则,方才苏岑在“究”位,一步之后刚好落在黑衣人所在的“张”位,按照六博棋的规则,这已经是颗死棋了。
黑衣人大概也没想到苏岑能如此淡定如初,本想着杀人不成吓一吓也好,却见苏岑竟无视他径自走到石门前,抬手一掷,几根手指灵巧一转,竹箸落下,五面为阳。
五白采!
眼前的石门缓缓洞开,却不再是漆黑一片,石道里火光涌现,映亮了石壁上溢彩流光的壁画,一眼望去,目不暇接。
苏岑抬步,从容上前。
白衣人捏紧了手里刚刚失去的棋子,唇线慢慢崩紧:“这小子竟敢耍我!”
苏岑信步向前,边走边看墙上的壁画。
这画的是一种鸟,羽毛呈褐色,散缀细斑,头大而宽,两只眼睛却反常于其他鸟类,位于头前部,正视前方€€€€正是六博棋中的王棋,又名之€€€€枭。
而此刻这只枭正翱翔于云端之上,俯瞰大地,虎视眈眈望着两仪水的黑白两条鱼。
再往下走,陡变横生,几方人马围追堵截,铺开天罗地网意图阻拦枭下水食鱼,而枭几经徘徊,都没能找到能下脚的地方。
再一变,枭瞅准了一个漏洞,俯冲而下,衔鱼而归。底下的人照旧奋勇敌忾,手握刀枪,直追而去。
这画的正是枭入到内圈之后的情形,不同于当初在外围石壁上仅仅是用线条阴刻了几副壁画,这里所刻,浓墨重彩,栩栩如生,甚至那种激烈角逐的气势都能通过壁画传达出来。
能走到这里,说明他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这几天老头将他这些年悟到的东西倾囊相授,只是苏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两天三天就能吃的下的,于是着重学习了投箸技巧,在这些技巧里又着重学会了五白采和一白采。
这两者配合,进可攻,退可守。他就是料准了对方的人一上来必定会左右夹击他,方才才将计就计,一举干掉了对方一枚棋子。
一连掷了一个一白和一个五白,想必对方也意识到被他摆了一道,接下来只怕不会再走的这么顺利了。
白衣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入了内圈的小白棋子,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咬牙道:“变阵,两塞堵死他的后路,犊在前方拦截,雉化枭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