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眼前一亮,这买卖看着倒是划算,输了他没损失,赢了却可以提要求,反正王爷远在千里之外,又不会因为他这点胡话少两斤肉。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吃一顿饱饭,最好再能把这一身枷锁去了,毕竟有了力气,身无牵绊才好逃跑。
一炷香的功夫,苏岑丢盔弃甲。
第二局甚至只用了半炷香。
几局下来,苏岑认清现实,这人的水平应该跟村口老头差不多,甚至还要再胜一筹,苏岑对他对弈,手忙脚乱,宛如稚童学步,顷刻就被冲击地兵溃如山倒。
要想在六博棋上取胜于陆逊,他还不如直接考虑怎么翻上那丈高的围墙。
几局下来,苏岑骂了无数句“李释王八蛋”,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把棋一摔,“不玩了。”
陆逊难得没恼,把棋摆在苏岑的位置,两边都是自己投箸,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
闲来无事,苏岑跟着看了一会儿,不由心惊,双方局势激烈,分曹并进,排兵布阵出神入化,看这一场棋局宛如观看了一场战事,旌旗铺展,战鼓雷鸣都宛若眼前。
敢情这人之前还是在让着自己。
“你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吗?”陆逊边下边道,“你太依赖于你掌握的五白采和一白采了,可天下的棋局哪有固定的定式,博弈博弈,其实博和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弈尚还看几分功夫,而博讲究的就是一个‘活’字。听天由命,逆天改命,顺应天时,趋利避害,所谓‘法有定论,兵无长形’,不管处于怎样的境地都能拼出一条活路,方能致胜。白筹之前不知道你会选采,让你摆了一道,现在就是他来操棋,也能胜你。”
这点苏岑无从反驳,他之前就是仗着对方摸不清他的实力耍了一点小聪明,他那点棋技不过是纸上谈兵,根本经不住推敲。
苏岑看着面前自己跟自己下得起劲的人轻声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陆逊挑眉表示自己在听。
“宋凡,或者说是陆凡?还是别的什么。他也喜欢这种带一点赌博性质的游戏。”苏岑想起之前和宋凡的赌酒不禁皱了皱眉,“不过他的彩头要大的多。”
棋局临近尾声,白方棋子衔鱼而归,陆逊轻轻一笑,“犬子无状,你多担待。”
第162章 不配
“果然是这样。”苏岑轻轻抿了抿唇,他当时听见两人谈话时就已经对宋凡的身份有了猜测,如今得到证实,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一个天天做皇帝梦的疯子老爹,带出来一个天天以为自己是太子的疯儿子。
“那宋毅又是怎么回事?”苏岑问,“他为什么要帮你们?”
“这自然得感谢你们那位短命鬼先帝李巽,”陆逊一边收棋子一边道,“当年定安侯府死了小侯爷,却因为李巽登基大赦天下,将凶手发还回了老家,宋毅那老家伙胆子小,不敢逆风顶撞新皇,却正好把他推给了我们。”
“你们借着为小侯爷报仇的名义,跟着陆小六进了陆家庄,却屠了陆家庄两百多条人命!”
苏岑胸口微微起伏,虻山山洞里那二百八十七具尸体,全部死于喉骨断裂,那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
陆逊毫不在意地一笑,“一群愚民,死不足惜。”
“那什么才足惜?侯府的小侯爷就足惜?你那宝贝儿子就足惜?!”苏岑目光沉痛,在嗓子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有人为了一条人命跋山涉水,奋不顾身,只为了还生者公道逝者安息,而有些人却视人命为草芥,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当你站到了至高之处,看这些人和蚂蚁没有区别,什么人会在乎一天踩死了几只蚂蚁?”陆逊难得兴致不错,耐下心来跟苏岑解释,“李释这些年征战沙场,他手上的人命可比我多多了,你怎么不去质问他足不足惜?”
“你不配。”苏岑道。
“什么?”陆逊皱眉。
苏岑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你不配跟他比。”
下一瞬苏岑只觉得一阵风逼至眼前,胸口一痛,一掌便把他带飞出去,那扇镂雕螭龙屏风轰然倒地。
苏岑眼前一黑,一口腥甜顺着嗓子上来,还没缓过气来,一只手又捏着脖子将他凭空提了起来。
陆逊那双眼睛里带着嗜血的寒光,“你再说一遍。”
苏岑喉头动了动,终究忍着没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在人手底下轻轻颤抖着,他再说一个字就能和陆家庄那二百八十七条人命一个下场。
两相僵持,苏岑呼吸不上来,只能用力扒着那只铜打铁铸似的手,眼里血丝遍布,白眼上翻,即将脱力之际陆逊才把他松开。
苏岑跪伏在地,喉咙一松,空气大量涌入,没命似的咳嗽起来。
“李释他算什么东西,”陆逊振袖一呼,“不过是一帮骗子,一伙窃贼,宵小之徒,他才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苏岑心道,那你就不要从早到晚地跟人比啊。
陆逊怒气未消,抓起一杯凉茶压了压火气,又有黑衣人进来奏报:那个叛徒抓住了。
苏岑身子猛的一僵。
暗门的叛徒,该不会是……
伶儿早在陆逊还没回来时就已经出了陆家庄,他们又是怎么抓到他的?
陆逊一颔首,“带进来。”
不消一会儿便进来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提着一个人,那人头低垂着,双手被束在身后,看起来已经没剩几口气了。
直到人被扔在地上苏岑才看清,那人竟还是个半大少年,凌乱的鬓发后面容青涩,身架刚刚长成,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纤弱感,也就是曲伶儿那般年纪。
而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青紫纵横,身上也已经衣衫褴褛,透过破裂的布料能看到纤弱的肋骨上交错而过的血痂。
苏岑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曲伶儿。
那蓝袍人回道:“是我体察不甚,让奸细混了进来,属下罪该万死。人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了,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离开暗门了……门主能不能饶他一条性命。”
那少年人蠕动向前,抬起一张脸来,竟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色,只是脸上涕泪横流,却没有手来擦一擦,只能以头抢地边哭边道:“我是被胁迫的,再也不敢了,门主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陆逊对这边的梨花带雨无动于衷,斜睨了蓝袍人一眼,“这是你的人?”
蓝袍人紧抿着唇,看着少年人殷切的目光,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少年人刚松下一口气,下一瞬,寒光一闪,血溅堂中。